陳曲水隻當沒聽見。
濟寧侯則朝著陳曲水躬身行了個揖禮:“多謝先生教我!大恩不言謝。”
“侯爺折煞老朽了。”陳曲水低頭還禮,嘴角卻高高地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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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京都最中心的南熏坊,與六部衙門、翰林院、詹事府等比鄰而居的紀宅,從外麵看上去不過粉牆灰瓦開兩扇黑漆廣亮門,尋常得很。可走進去了才知道,三路三間五進的宅,占了玉河胡同的三分之一。
坐在紀宅東南角那座玉蘭花飄香的書房中,紀詠望著手中的便條,嘴角不由地高高翹起,彎成了個愉悅的弧度。
用景公國世子之位交換與竇昭的訂親信物。
還不錯。
竇昭好歹值個世子的爵位。
他吩咐貼身的小廝子上道:“你帶上我的名帖,我們去趟濟寧侯府。”
子上難得見到紀詠這樣高興,就大著膽子笑道:“我們去濟寧侯府幹什麼啊?我們和那些勳貴之家又不熟……”
紀詠立刻翻了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子上嚇得一個哆嗦,再也不敢多說一句,忙叫了丫鬟服侍紀詠更衣,自己去紀詠的書房拿了張名帖,差人套了馬車,陪著紀詠出了門。
路上,他們遇到幾個士子打扮的年青人。
看見紀詠,那些人遠遠地就給他讓出條路來。
紀詠眼皮也沒有抬一下,視而不見地揚長而去。
子上卻認出了領頭的是十二老爺家的敏少爺,其他的幾個都不認識,應該是敏少爺國子監的同學。
他朝著敏少爺笑了笑,算是打了個招呼,就聽見那群人中有人不滿地道:“這就是你家那位少年得誌的解元郎?也太倨傲了些吧?我等雖學識不如他,可也未必就沒有金榜題名的那一天……”
子上聽見敏少爺笑道:“介元兄您誤會了。我這位從弟不是倨傲,而是‘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不懂這些人情世故。莫說你和他是初次見麵了,就是相識已久,有些日子沒見,他也說不定會忘了你長得什麼樣。為此我這位從弟沒有少鬧笑話,我們家裏的人都習慣了,你若是和他交往久了就知道了,他從小就不會認人……”
還好是遇到了敏少爺,這要是遇到了愚少爺,別說幫公子解釋了,他不挑唆著別人找公子的麻煩就是好的了。
子上快步追上紀詠出了大門,正想在紀詠麵前為敏少爺說兩句好話,卻看見一輛圍著青布的黑漆馬車停在了他們的麵前。
車上下來的是紀詠的父親紀頎。
他四十來歲,穿了正四品綴雲雁補子的緋色官服,相貌英俊,神色溫和,顯得很文雅。
紀頎笑著問兒子:“見明,你這是要去哪裏?”
紀詠眼也沒眨一下,道:“我要去玉寶軒看看有沒有好一點的硯台。”
“錢夠嗎?”
紀詠理也沒理,直接上了馬車。
子上忙幫他答道:“夠了,夠了!”
紀頎不以為忤,點了點頭,囑咐著他們“小心點”。
子上連連點頭,匆匆給紀頎行了個禮,爬上了馬車。
紀頎看著他們的馬車駛出了帶橋胡同,這才進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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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寧侯府在城西的玉鳴坊,延安侯府、長興侯府、興國公府都在這裏開府,本朝的開國功勳多在那裏開府,因此玉鳴坊也被京都的人戲稱為“富貴坊”。
紀詠在濟寧侯府門口碰見了剛從府裏出來的陳曲水。
他很意外。
陳曲水更驚訝,上前給紀詠行禮。
紀詠卻道:“你怎麼來了?四小姐呢?”
陳曲水笑道:“四小姐在真定,差了我來濟寧侯府辦點事。”
紀詠眉頭直皺,拉了陳曲水一邊說話:“四小姐派你來辦什麼事?”
陳曲水笑而不答。
紀詠腦海裏浮現竇昭平靜得近乎睿智的麵孔,心裏隱隱有種不妙之感。
他冷哼一聲,道:“你別以為我打聽不到。你告訴我,不過是讓我少費些工夫罷了。”
陳曲水客氣地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還請紀公子不要為難我。”
紀詠嘖嘖地冷笑,道:“沒想到福建巡撫張楷是個軟骨頭,他的幕僚卻是忠勇之士。”
福建巡撫張楷在倭寇攻打福州的時候棄城而逃,被福建總兵——定國公****蓀斬於劍下,頭頗掛在福州的城牆上示眾三日,朝野皆知。
陳曲水臉色大變,神色頓時變得非常冷峭:“那就隻有煩請紀舉人自己去打聽了。”說著,甩著袖子登上了旁邊的一輛馬車,骨碌碌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