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後生,難道還不如你們?”竇昭抬起頭來望了宋墨一眼,又低下頭去挖菊花。
宋墨咬牙切齒,照著竇昭的吩咐搬完了杜鵑搬茶花,搬完了菊花搭木架,太陽偏西的時候,已是渾身上下汗水淋漓。
心裏的那股狂戾之氣卻一掃而空。
他愣在那裏。
竇昭,是因為知道了自己心中有難解的憤恨,所以才借口要搭菊山,用勞作讓自己發泄心中怒火的吧?
宋墨垂下了眼瞼。
聽到三舅病逝的消息,他心裏好像有頭暴戾的野獸,上竄下跳得幾乎讓他撕心噬肺,可他不能露出一絲的異樣。
娘親等著他去安慰,爹爹等著他拿主意,弟弟等著他開導,嚴先生等著他做決斷……
他原來隻是想圍著護城河跑一圈,就像從前一樣,等心中的怒氣消了,也就好了。誰知道等坐騎漸漸地跑不動的時候,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在去真定的驛道上了。
京都早已遙不可及。
陳核驚懼地問他:“世子爺是回京都,還是在前麵的驛站住下?”
他還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在驛站住下,明天回京都。”
但翌日清晨,他在頭腦非常清楚的情況下卻選擇了繼續一路南下。
是不是他的心裏早已認定:她不僅冰雪聰慧,值得信賴,而且有顆包容、堅韌的心,不管他的行為有多離經叛道,不管他的話有多駭人聽聞,她都不會被他左右,更不會被他嚇倒,而是會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去處置。
就像他此刻站在她的麵前,她既沒有問他為什麼來,也沒有問他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仿若他是天上舒卷的白雲,山間流淌的溪水,該來的時候來,該走的時候走,根本不用問什麼,而她,相信他自有他的道理!
宋墨朝竇昭望去。
她正在吩咐那幾個婆子擺弄花草。
天邊的晚霞給她的身影鍍上了一層箔金,有種如幻境般的光彩。
他這才發現她有雙完美的杏眼,就像母親養的那隻波斯貓一樣,眼角還微微有些上挑。當她睜大了眼睛的時候,纖細的睫毛卷曲著向上翹起來,把她的眼睛襯托得分外明亮,分外澄淨,卻又始終帶著幾分冷豔的嫵媚。
宋墨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詳和,安寧,踏實。
有一個能讓自己暢所欲言的人,真好!
他抬起頭來,望著一碧如洗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氣。
仲秋時節還帶著幾分暖意的空氣在鼻尖縈繞,讓人的心都跟著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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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有亮,宋墨就起了床。
一下午辛苦的勞作,不僅讓他胃口大開,連吃了兩大碗麵條,而且倒頭就睡,一夜安眠,連身都沒有翻一個。
就像被甘露滋潤了幹涸的禾苗一樣,他神清氣爽,心情前所未有的平和。
他吩咐陳核:“留下十兩銀子,我們啟程回京都。”
陳核愕然,道:“您還沒有用過早膳呢!”
“路上買點幹糧吧!”宋墨淡淡地道,“遼東那邊等不得了。”
陳核恭謹地應“是”,吩咐了隨身的護衛,給了守門的婆子十兩銀子,一行人悄然地離開了田莊。
他們走的時候,竇昭已經醒了。
寂靜的早晨,一點點的聲響都會顯得格外的清晰。
她聽著他們開門的聲音,聽著他們牽馬的聲音,聽著他們和婆子小聲說話的聲音,聽著馬蹄聲漸行漸遠……周遭複又漸漸安靜下來。
竇昭用被子蓋了頭,把自己藏在黑暗中,開始睡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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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在崔家莊住了三天,回來的時候拉了一車東西。其中還有妥娘為竇昭繡的幾方帕子,幾條汗巾。
紅姑道:“她說她這幾年隻顧著照顧孩子,手都生了,別的東西不敢做。這幾方帕子和汗巾您要是覺得好用就用,不好用來賞人好了。”
竇昭笑著點頭。
祖母問她:“我不在的時候,可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竇昭臉不紅心不跳地道,“就是大家都盼著今年的冬小麥有個好收成,準備立冬那天在城隍廟裏祭土地公,求土地公保佑下半年風調雨順。”
“是嗎?”祖母困惑道,“怎麼陳三的媳婦說前幾天有個年畫一樣的後生在我們家投宿呢……”
竇昭不動聲色地道:“是有個人投宿來著,還幫我幹了點活。至於人長得怎樣,我還真沒有注意。”
祖母不再說這件事,去田裏看了看,又在田莊住了兩天,和竇昭一起回了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