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昭微笑著聽著。
舅母和紀氏也不說話,任由五太太在那裏唱著獨角戲,都沒有問及王映雪。
很快就到了吉時,竇昭由趙太太象征性地梳了三下頭,喝了蓮子百合羹,天色就漸漸暗了下來。
竇家的一些親眷也都陸陸續續聚集在了竇昭的房間。
大家都誇著新娘子雍容華貴,一看就天生是個做夫人的命。
遠處隱約有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傳來。
不知道誰扯著嗓子吼了一句:“花轎到了,花轎到了!”
竇昭屋子很多女眷都爭先恐後地跑出去看熱鬧。
舅母和紀氏留在屋裏,急急地幫著竇昭做最後的打點。
竇昭的心情非常的平靜,有種從真定搬到靜安寺胡同小住時的鎮定,惹得舅母不住地笑道:“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紀氏不由得“撲哧”一聲笑,心底的傷感突然間煙消雲散。
竇昭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小丫鬟跑了進來,興奮地道:“四姑爺好大方啊,賞的全是八分一個的銀錁子,灑了整整兩籮筐的滿天星。”
舅母等人不由微微地笑,就是不怎麼滿意宋墨的六伯母,此時也覺得宋家對竇昭還是很看重的,心情好了很多。
素心則打賞了那個小丫鬟一個封紅。
外麵傳來喜相逢的鼓樂聲。
又有小丫鬟興高采烈地跑了進來:“四姑爺領著花轎進了門。”
素心依例打賞了小丫鬟一個封紅。
舅母和紀氏緊張地囑咐竇昭:“快坐好了!”
又有小丫鬟跑進來報信:“四姑爺家的娶親太太過來了。”然後從素心手裏接了個封紅。
趙太太忙迎了出去,和陸家的大奶奶笑吟吟地寒暄了幾句,就進了內室,和舅母等人客氣了幾句,趙太太和陸大奶奶扶著竇昭去了花廳。
宋家接親的,竇家送親的,帶著兩家的鼓樂擠滿了花廳內外,花廳裏嘈雜喧囂。
竇昭一眼就看見了穿著一身大紅色吉服的宋墨。
那鮮豔奪目的顏色,映襯著他初雪般潔白無暇的麵龐,又仿佛倒映進了他的眼睛裏,讓他的眸子如驕陽般的明亮。
竇昭一愣。
這樣的宋墨,她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一如既往的含蓄笑容;陌生的,卻是他那奪目的豐姿。
如鶴立雞群,讓身邊的人都黯然失色!
宋墨,好像比平時看上去更耀眼。
正廳裏已響起了趙太太的聲音:“該辭別父母了!”
她忙收斂了思緒,恭恭敬敬地給重新梳洗一番,看上去衣飾整齊,麵色溫和的父親磕三個頭。
竇世英望著女兒,神色複雜,有點不合規矩地親手將竇昭攜了起來,剛輕聲說了句“往之女家,以順為正”,聲音突然一哽,有些說不下去了,眼角也開始有水光閃爍,不舍之情昭然若揭。
大家都沒有想到。
女兒出嫁,通常都是做母親的舍不得,做父親的像竇世英這樣依依不舍的,他們還從來沒有遇到過。
一時間花廳裏寂靜無聲。
竇昭的眼淚忍不住籟籟落下。
她想到了母親的死,想到了小時候父親看到自己搜刮他的珍藏時的寵溺笑容,想到了父親早生的華發……
“爹爹!”她跪在了父親的麵前,無聲地哭了起來。
“快起來,快起來!”竇世英笨拙地為女兒擦拭著臉上的淚珠,“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可別把妝哭花了……英國公府離家裏這麼近,逢年過節的時候你都能回來……”
可她卻不再是竇家的女兒了!
那些好的壞的,那些生命中曾經擁有的和失去的,她以為她都會毫不猶豫地拋在腦後,可此時,卻都變成了她心中永難割舍的刻骨記憶。
“爹爹!”竇昭泣不成聲。
容易被感動的趙璋如和郭氏跟著小聲哭泣起來。
宋墨很是震驚地望著眼前的一幕,眼底卻閃過一絲的羨慕。
大喜的儀式變成了一場生離死別,充滿了悲傷。
一心惦記著不要耽擱了吉時的陸大奶奶和趙太太最先反應過來,趙太太忙掏了帕子給竇昭擦拭眼淚,陸大奶奶則及時地將蓋頭拿了出來,笑著道:“新人要上轎了,新人要上轎了!”
眾人回過神來。
紀氏喊了竇德昌:“還不快背了你四妹妹上轎!”
陸大奶奶忙將蓋頭蓋在了竇昭的頭上,引著竇昭趴在了竇德昌的背上。
在劈裏啪啦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中,竇昭上了花轎。
從頭到尾,竇明都沒有出現。
從頭到尾,竇昭都沒有注意到遠遠地站在花廳廊廡下的魏廷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