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齊了，菜也陸陸續續開始上，熱氣騰騰間，服務生上了兩壺溫著的陳年花雕酒，謝世襄一一給大家倒上。
“馬上又是新的一年，很幸運能結識大家，這一杯，敬我們！”謝世襄率先舉杯起身。
五隻酒杯在空中碰在一起，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
漫漫紅塵，得遇彼此，已是三生有幸。
吃過飯，幾人走出飯店，沈瑤歡忽覺鼻尖一絲涼意，抬頭一看，空中正飄著雪。
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在空中舞動著各種姿勢，或飛翔，或盤旋，或直直地快速墜落，鋪落在地上，在這一刻，一切都是極美好的。
“下雪了！”
沈瑤歡伸出手去接雪花，陸庭雲站在她身前，幫她戴帽子，又給她把圍巾係好，然後將她的外套攏了攏，最後拍了拍她的腦袋。
“老陸，你這到底是帶女朋友，還是養女兒啊。”謝世襄站在一旁看著，嘖嘖說道。
陸庭雲沒理他，目光柔柔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在他心中就是個小姑娘，他隻想好好照顧她。
沈瑤歡拉著謝清菡跑遠了些，兩人不知蹲在地上在做什麼，莊如絮看著她們，臉上帶著笑意，謝世襄側過頭看了她一會兒，問道：“你也想去玩嗎？”
莊如絮搖頭，垂下眼，輕輕道：“隻是看著她們這麼開心，有些感慨罷了。”
她幼時喪母，父親另娶，繼母和繼母帶過來的孩子總是虐待她，可父親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不為她出頭。
在她十五歲那年冬天，被繼母罰著跪在雪地裏的那一夜，她莊如絮便已經死過一次了。
後來，她便選擇離開老家，一個人漂泊來上海，因為長得漂亮，嗓音好聽，便被百樂門收作歌女，後來又被導演選中，演了幾部電影。
在這九年間，她見過太多世態冷暖，人心易變，可又是一年冬，又是一季落雪時，她身旁卻多了個人。
多了一個可以溫暖她那顆冰冷多時的心的人。
看著她們在雪中無憂無慮，十五歲那個跪在雪地裏的女孩，在此時，得到了拯救。
謝世襄看著她情緒似乎有些低落，但也不好多問，隻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莊如絮感受到他的安慰，抬眸看向他，換上一副笑顏，這是她極擅長的：“我沒事。”
謝世襄卻微皺了眉：“你不想笑，便不要笑。”
她不知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莊如絮一怔，接著垂下眼去，不經意間，朝他身旁靠了靠。
謝世襄感受到女人主動但又細微的接近，虛搭在她肩頭的手頓了頓，接著用了些力，將女人纖瘦的身子攬進臂間。
陸庭雲不久前被沈瑤歡喚了去，現下那三人已不知去了哪，隻剩他們二人站在飯店的屋簷下。
短暫的安靜過後，莊如絮開了口。
“你知道我為何名如絮嗎？”她說著，眼神緩緩投向遠處。
謝世襄垂眸看了她一眼：“不知道。”
“因為我生在冬天，聽我母親說，我出生的那一刻，她透過窗子，正好看見窗外初雪落下，下得盛大，如柳絮，漫天卷地，便給我起了這個名。”
“是個好名字，很襯你。”
“於是，從小我便很喜歡冬天，直到後來，我母親在冬天離世，我父親在冬天新娶，而我，在冬天離開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家鄉，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想看見雪。”莊如絮眼中晶瑩，顆顆滾落，謝世襄看著，手忙腳亂地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為她擦著淚。
“可是今天，我突然感覺，冬天好像也沒那麼可恨，雪原來這麼漂亮，這麼美，”她任由他給她拭淚，轉過頭看向他，“謝謝你，謝世襄，謝謝你帶給我溫暖。”
她凝著他，說得認真且緩慢。
謝世襄手中動作一頓，望進她的眼眸。
“你不必道謝，我對你有情，自然會想方設法對你好，”他將她眼角的一滴淚拭去，“你也不必回應，我不希望給你造成困擾，你隻管活成你喜歡的模樣，我會做你永遠的後盾。”
莊如絮看著他，怔了片刻。
她從未想過他對自己竟是如此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