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本來就是一個驕陽似火的季節,偏偏又趕上今日是個萬裏無雲的大晴天,懸在頭頂的烈日絲毫不知憐憫為何物,無情的炙烤著大地,眼下距離最熱的晌午頭還有將近一個時辰,人便已經如同置身於火海之中,酷熱難耐,就連喘口氣兒也都覺得是滾燙滾燙的,仿佛是嘴裏被強行灌進了一口剛出鍋的熱湯,灼得人口舌火辣辣發疼。
趕上了一個這麼熱的天兒,著實是苦了那些要趕路的人,路還沒走出幾步遠呢,人就已經汗流浹背了。被汗水浸透的衣褲又緊緊貼在身上,整個人仿佛是上枷戴鐐一般,極不舒服,隻覺得渾身上下的衣物都是累贅,恨不得當即脫個一幹二淨,再找個蔭涼的小池潭一頭紮進去,解去一身暑氣。
李開山祖孫三人此刻正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歇腳乘涼,兒子李大勤和李老漢一樣,也是個泥瓦匠,他父子二人砌牆修屋的手藝在這十裏八村是出了名的好,正因如此,兩人被大柳鎮上的張員外家請去做工,翻新一間擱置已久的荒宅。
大柳鎮的張家員外,姓張名青竹,現如今已經年逾花甲,在此地是個聲名遠播,人人稱道的大善人,像是搭橋修路,打井引渠這種福澤鄉裏的好事,張青竹向來都不會吝惜家財,附近十裏八鄉的百姓,或多或少都受過張家的恩澤,甚至有不少人將張青竹稱為“張聖人”。此番張家翻新荒宅也是出於善心,是打算將那間閑置已久的荒宅改為書院,供附近鄉裏的孩子讀書識字用。
李開山家裏五歲的小孫女知道父子倆要去大柳鎮後,便吵著鬧著要跟兩人一起去。知道自家女兒生性貪玩,李大勤嫌她跟著添亂,也怕到時再耽擱了做工,任她如何撒嬌使性也不肯答應。這小丫頭倒是聰明機靈,見父親不鬆口,便就去找爺爺李開山軟磨硬泡了。
李開山起初也沒答應,讓自家這小孫女悶悶不樂了一整晚,誰也不曾想隻隔了一夜,第二天李開山便像是換了一個人,不管李大勤如何說,李開山一定要帶著小孫女上路,父子倆一大清早還為此吵了幾句嘴。
李大勤隻當是父親心軟寵溺孫女,等李開山與他說明緣由後,他這才明白了父親的心思。
張家員外是個心善的好人,這事十裏八村人盡皆知,李開山十分清楚以張青竹以往的行事作風而言,這書院修成之後是斷不會收取鄉裏百姓錢財的,屆時送去張家書院的孩子必然是數不勝數。於是李開山便想著近水樓台先得月,趁著這次給張家做工的良機,先人一步,將自家的小孫女帶過去,隻要與張青竹好好說說,李開山掂量這事兒八九不離十。
父子倆本與張家說定了今日晌午前後趕到大柳鎮,可眼下酷熱難耐,逼得人寸步難行,壓根兒就趕不得路,再逞強也隻能落得個中暑的下場,估摸著十有八九是要遲了,兩人的臉色都不甚好看,即便此刻在樹蔭下乘涼歇腳,心裏也是火急火燎的,額頭上豆子大小的汗珠怎麼擦也擦不幹淨,與身旁蹲在地上興致勃勃數著腳下螞蟻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說來還真是奇怪,這麼熱的天兒,李開山父子倆明明都已經汗流浹背,氣喘籲籲了,可這小姑娘的臉蛋兒上卻是連一顆汗珠也見不到,絲毫不受酷暑的影響,實在是怪異。
隻歇了有小片刻,李開山便迫不及待問道:“大勤,歇好了沒?”雖是一副詢問的口氣,他自己卻已經撐著膝蓋站起身來了。
李大勤知道父親心急,他又何嚐不是,正想著回上一句“歇息好了”,不曾想才一張嘴,就被突如其來的馬蹄聲和揮鞭呼喝聲給打斷了。
這動靜著實不小,正是從去往大柳鎮的路上迎麵傳來的,父子倆不由循聲望去,就連一旁正專心數著螞蟻的小姑娘也跟著抬起了頭。
李大勤“哎呦”一聲,咧咧嘴道:“什麼人啊?這麼熱的天兒騎馬趕路,真不怕中暑啊!”
李開山隨口搭了一句:“興許人家也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吧!你就別操那閑心了。”說罷將還蹲著的小孫女牽了起來。
馬蹄聲甚急,李開山話音才落下片刻,兩匹神駿的黑馬便伴著滾滾煙塵躍入了祖孫三人的眼簾,隨後就見這兩匹黑馬馬不停蹄的朝著三人乘涼的這棵粗樹奔襲而來,單看這副呼嘯而來的架勢,頗有幾分來著不善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