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環遊記》裏麵說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死亡自古以來都是禁忌談論的話題,但芸芸眾生都無法逃避,死亡隻是一個階段的結束,卻是另一個航程的開始,是生的另一種狀態。
冬天雖然已經離去,但是山裏卻依舊是陣陣寒意,看樣子短時不會消散。大霧籠罩的村子朦朧、靜謐、慘白,好像還在睡夢中一樣。伴著公雞一遍又一遍的叫聲,天終於快亮了,鴨子們看到天亮了也跟著嘎嘎叫喚不停,迫不及待地想讓主人投食。這個時候山裏人才懶懶散散的起床做飯、煮豬食、飼弄家禽,山裏的一天也就開始。大山裏啊,現在也就留著一些對故土懷有深情的老人,平均年紀70有餘,基本上看不到沒有什麼年輕人。偌大的村子就剩為數不多的老人在撐著人氣,難掩冷清。
第一場大霧的來臨基本上就可以宣示冬天來臨,此後的每一場大霧都會比這場來得更早,散得更晚,氣溫也會逐漸低下,直至最低。不過南方的絕大多數地方,雪是不常見的,就是擱在山裏的冬天基本沒下過雪,有的也就是上學路上,草垛裏露水結成的冰碴子(可以算是雪的遠房親戚),踩在上麵呲呲直響。淘氣的孩子總是很喜歡穿著雨靴去踩這樣的玩意,就算是不慎滑倒也心甘情願。這樣的場景是隻屬於山裏的冬天,平原壩子上就很難見。冬天是山裏的農閑時節,低溫和少得可憐的光照,莊稼自然不會挑這樣的天氣生長。這便是山裏人一年到頭唯一不太忙的時候,春耕、夏耘、秋收,這三個季節裏,哪一季不忙?基本都是趕著在做,搶著在做,手腳都圍著田頭轉。靠天吃飯,就得遵守上天的規矩,而老天爺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一切都是隨心情。冬藏就不一樣了,大型的農事活動基本結束,剩下的就是一些小打小鬧,緊點懶點都不打緊,這是山裏人養精蓄銳、自娛自樂的好時候。晝短夜深,散在山間的家禽會識趣地看著天色都早早歸圈。山裏人也就簡單吃點,打理妥當後便早早把自己藏在被窩裏,溫暖地睡去。偶爾幾聲犬吠,成了深夜裏少有的聲響。
山裏人夜晚基本上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就連電視也懶得看,偶爾看看也隻是看一些打仗類的電視劇,那些蹦蹦跳跳的綜藝也跟不上節奏,完全看不懂其中之樂。就算是打仗的節目也不能看久了,眼睛已經遭不住屏幕光亮的刺激。上了年紀的人都喜靜,比如閑來無事的時候靜躺在藤椅上,閉著眼睛,悠哉悠哉地感受歲月靜好。又或者是當下,屋外一片寒冷,早早洗漱完就躺在被窩裏,眯著眼等待著天明。他們是睡不著的,人啊前三十年睡不醒,後三十年睡不著,說的正是他們。瞌睡總會隨著年歲增長而減少,難得有整夜的好睡眠。即使這樣,安靜的躺著總是好的。
這樣的作息對老一輩的山裏人再也正常不過,持續一代又一代。不過這一輩的人過去,就不知道會是什麼一副景象了。稍微有點體力的人都已經不在山裏討生活,“去當建築小工都比死磕在這幾畝田地強”這是山裏人的一個青壯年說的。
不難發現,偌大的山裏家家戶戶好像隻有過年的時候才會熱鬧一下,外出的年輕人絡繹不絕地從外地趕回來,然後就全家人聚在一起過一個歡喜、祥和、完整的新年。為了這一天的團圓,家裏老人早早地就在家裏做著各種準備,屋內屋外都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棉絮被罩早早地曬好祛黴,當然還有外出遊子最為惦記的家鄉臘味,臘肉、臘香腸、豬頭肉等等。
一年到頭,家家戶戶的燈隻有這段時間是熄得最晚的。昏黃的光亮在深夜裏透著疲憊,但燈下的人卻有擺不完的龍門陣,訴不盡的家常,忘卻時間不早了。是啊,都攢了一年的話,怎會三言兩語就能說清道明。那個時候,固定電話都沒有普及,整個村子就1-2部電話,他們承接了山外遊子傳遞回來的全部思念,但是因為費用高昂,還沒等到打開話匣子,便隻能匆匆道聲平安和珍重。一年到頭也就這個時候能無所顧忌的暢談,自然得牢牢把握住機會。
短暫相聚的快樂能抵整年在外吃的苦,快樂不常有,苦難變著花樣給人一頓伺候。山裏出去的人大都沒有什麼文化,都市白領的工作幹不來,隻好撿一些出賣體力的工作,多數人都去了建築工地,住著工地的毛坯,吃混著風沙的盒飯,工作起來沒有一件幹淨的衣服。饑一頓、飽一頓,有時遇到不道德的包工頭還會一連幾個月都不發工錢,因為沒有文化,也沒有什麼維權意識,也就隻能聽之任之,試圖相信人性最深處的善會帶來事情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