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憨包(1 / 1)

2020年,疫情爆發的第二年,這時我在鄂爾多斯流浪,在一個叫不上名字的小鎮,為了維持生計找了一個包子鋪打工。包子店還有一個夥計,智力有點問題,鎮上的人都叫他憨包……他是個特別愛笑的人,見誰都笑,對當時的我來說,這種什麼都不計較的笑容,是一種治愈,所以時間久了,我竟然和這個憨包成了朋友,而且是無話不談的朋友……憨包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鎮子,所以他很喜歡聽我講外麵的故事,他不相信大海會比他們鎮子外麵的水庫更大,也不相信上海有幾十萬一個平方的豪宅,他還不相信有夜總會這種地方,隻要花錢就能找個女人陪自己過夜……他的眼裏隻有這個鎮子。別看他心智不全,但他也有自己喜歡的人,他喜歡的這個女人是個寡婦,有個六歲半的兒子,鎮子上的人都叫她三娘……寡婦一個人生活不容易,總是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困難,憨包隻要一有空,就會去幫她,什麼忙都幫,幫她接孩子,幫她鋸樹,幫她收莊稼,幫她做飯砍柴挑水……時間久了,寡婦也對憨包產生了感激之情,所以有那麼一天,寡婦就在布匹店裏買了一匹布,親手做了一件衣服送給了憨包……憨包穿上寡婦送給他的衣服,高興的滿鎮子跑,逢人就說這是三娘送給他的衣服……後來,滿鎮子都在傳,傳寡婦和憨包有私情……在那樣一個封閉保守的小鎮,又是一個寡婦,這樣的流言是根本沒有辦法去承受的,所有人都在議論寡婦和憨包,好像變成了茶餘飯後的唯一話題……終於有一天,寡婦跳了河,就是那條我和憨包經常釣魚的河,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被水泡爛了……看著寡婦的屍體,我第一次看見憨包掉了眼淚……從那以後,憨包就再也沒有笑過……我們見的最後一麵,是在寡婦的墳墓前,他帶著寡婦六歲半的孩子,說要離開這個鎮子……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他牽著孩子的手,一步步往鎮外走去,我就看著他一點點在我的視線裏消失,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回過頭……也就是在憨包走後的那天晚上,我也離開了那個鎮子……

憨包走的時候,我給他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告訴他,買了手機之後,一定要記得打我的電話……但是三年過去了,我一直都沒有等到他的電話。

這個世界不好,誰都不好……憨包兒不好,三娘不好,我也不好……我太痛苦……太痛苦了……我不知道該怎麼把這種痛苦說出來……你會相信嗎?我們這些人生活在這個世界最浮華的地方,你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那樣一個鎮子,鎮子裏有憨包和三娘嗎?

這短短二十年,生離和死別我竟然都經曆過了,而且不止一次,可我並沒有因此而變得強大起來,我依然害怕離別,害怕有新人從我的生命中徹底離去,就像她,就像再也沒了消息的憨包,還有我的父母,我的那條叫奧斯卡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