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一個滿頭銀發、臉上布滿皺紋的老婆子站在海麵上,向這邊飛速漂來。
你沒看錯,她的確是漂來,而不是飛來或者踏浪而來。幸好附近沒有其他船隻,不然鐵定能嚇傻一批船長水手。
這老婆子捯飭得幹幹淨淨,發際線清晰,衣著樸素,一身洗得有些泛白的麻布衣服,手肘處還有個小花補丁,活脫脫一副農村留守節儉老太形象。
唯一與普通老人不同的,是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黑夜裏閃著精光。
“就在這兒!血腥味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她停在遊艇邊,佝僂著背,鼻子動了動,“七爺,勞煩您帶我上去。”
話音落下,她腳下的海水一陣翻騰,驀地浮出一條龐大無比的白蛇,將其穩穩地送到了甲板上。
老婆子環視四周,眼裏現出不忍之色。身後那條巨蛇在一陣水霧繚繞後竟然消失不見,現場卻憑空出現一名風度翩翩的俊美白衣公子,表情痞痞的,滿臉孤傲。
“呦嗬!人類最好吃的心髒都被挖了,凶手看來是個吃客啊!”白衣公子昂著頭,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他的眼睛是淡金色的,瞳孔是豎瞳,舌頭也又細又長,舌尖還有分叉,一看就不是人類。
老婆子知道他德性,沒搭理他,悶頭向船艙走去。
“別白費功夫了,這艘遊艇和那兩艘海警船裏,沒一個活人!”白衣公子勸阻道,隨手從桌上拿了瓶酒聞了聞,“噸噸噸”得灌了起來。
老婆子停下腳步,轉過身眉頭微蹙,“七爺,您能找到凶手嗎?”
“雲姑,別特麼再皺眉了,你臉上的皺紋已經比橘子皮還難看了!”
叫七爺的白衣公子嘴裏叼著牛排,傲然道,“你這問題是句廢話!我柳老七是誰?就憑這裏殘留的氣息,信不信我連凶手的二奶是誰都能找到!可是有必要嗎?”
“用腳趾猜也能猜到,這件事和那些黑社會請來的高手脫不了幹係。就是真把人給找到了,又能怎麼辦?抓還是殺?”
他頓了頓,看向雲姑,意味深長道,“這些被害者本就和你我無關,沒必要去沾染不必要的因果。莫管閑事,但攢功德,不香嗎?”
雲姑張了張嘴,想要再勸,卻又無話可說。
她明白七爺的意思,知道他並沒說錯。眼前這慘劇明顯是異人所為,對方實力未知,七爺並不想摻和,平生事端,這也能理解。
出馬仙一脈,自古以來通靈人自身的道行都不太強,八成實力全在仙家身上。她們和仙家關係微妙,兩者間並不是主仆,更像是投資人和創始人的關係。
通靈人是創始人,被仙家投資人看中了,兩者一起配合著把生意做大做強,帶來雙贏,僅此而已。
仙家本質上還是妖修,他們的修行方式卻必須依賴功德之力的助益才能事半功倍。與通靈人合作,鮮少是因為情感喜惡,更多的是看中所能幫助他們積攢功德的能力。
就比如這次,七爺願意出山,就是衝著事成之後那巨額金錢回報所帶來的功德。
所以雲姑平時對七爺,那是好吃好喝供著哄著,他不願意做的事情,也隻能開條件去等價交換。
可請七爺破例出手一次的價碼並不低,為幾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報仇而付出那麼多,並不值當。
雲姑雖有慈悲心,手頭卻並不寬裕,不然當初也不會為了錢幫黑水皮這渣滓平事。
猶豫半晌後,最終她還是長歎一口氣,“唉,行吧!請您把我的家夥事兒拿出來,待我為他們超度後再走吧!”
七爺點點頭,張大了嘴,吐出個包裹丟在地上。雲姑蹲下身從裏麵翻出了香燭、紅綢、金銀紙等儀式用品。
她先是找了張桌子,將香燭點燃後雙手合十念叨了幾句,接著又去船艙廚房裏找出了各類肉食、水果、米飯、糖果等食物,將它們一一擺放在桌上。
她又尋了塊沒有被鮮血汙染到的幹淨位置,將紅綢鋪在地上,將金銀紙放入紅綢的中心位置,提起毛筆在紙上寫下了“海上苦命人”幾個字。
看到她寫的字,七爺嘴角抽了抽。
其實在金銀紙上本應寫下亡者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可一來這裏死的人太多,二來也沒有一個認識的,退而求其次隻能這樣寫了。
這也沒啥大要緊的,到了雲姑這境界水平,超度幾個剛死不久的亡靈並不是難事。
和王旦之前遇到的李薇、小寶情況不同,這些人既不是厲鬼也沒有鬼蜮,他們的靈魂早就被陰差第一時間帶走了,超度不過是幫他們和地府打個招呼,同時也驅散下船上的陰煞怨氣罷了。
一番操作後,雲姑完成了儀式,七爺張開大口將桌上的貢品一口吞下,兩人再次乘浪而去。
此時船上那股子森冷陰寒的氣息已然消弭,一縷初陽從海平麵升起,暖暖地撒在甲板上,仿佛給這些屍骸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被子,讓他們得以安詳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