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過去,人們從舒適圈裏慢慢緩過神:年過得一年比一年不真實。可究竟是哪裏不真實他們自己也說不出來,但出門謀生,拔掉手機充電器的那一刻他們或許明白。勞碌是農民和工人的衣服,他們的未成年的兒女閑置在家,時間會把他們的青春有償的借給他們的兒女。這個有償就是他們今年賺的錢。也或許隻有錢才能讓他們感受到,自己有限的生命配那電視中主持人所說的“價值”。
夏長風在家寫寒假作業,從早上寫到中午,夏媽如果去上班,他便要做飯,他喜歡吃西紅柿炒雞蛋,但夏媽親手教會他後,他便不喜歡吃了。每個人炒的菜如果細品,會發現,天底下沒有一個人做的西紅柿炒雞蛋一模一樣。一個人炒的菜,口味也會有所不同。
今天天氣晴朗無雲,夏長風原本準備早上寫作業,下午和李傳他們出去玩的。但是好巧不巧的,夏媽準備回趟娘家,家裏菜不夠了,便拜托夏長風去買點家用物品——
七八個土豆,一把蒜台,在買點青椒,帶一提衛生紙,取個快遞。雖然夏長風不是很願意,但他的計劃一向趕不上變化,隻能接受,習慣一切就好。
夏長風想了想,決定早上去比較好,風不是很涼。睡到八點,一通洗漱罷便騎著白色的電動車,穿梭在木香鎮的街道上,街道人來人往,車子鳴笛聲遠大於商販的叫喊聲,可能商販也挺無奈的吧,生意不好不能說沒有這些車的責任。車輛穿梭不停,停下來買東西的人卻少之又少。某些道理也會老一歲。
人們的臉上笑意淺淺,他們相互間在談過年的趣事,經常談論可製造錯覺,人們一直享受這樣的感覺。生活折磨出的皺紋已經蓋過了老少年們潛藏於心底的心思。
經過短暫衡量,夏長風決定去新開的那家商場看看,新開的商場往往東西實惠。
商場是白色的,並沒有什麼新意,旁邊開的那家藥店倒有些新意——外麵的牌子上寫著“多買多送,滿一百,可抽獎。”內部寫著“寧願架上藥生塵,但願人間無病人”。
藥店可能比商場掙錢。
走進商場,服務員都很年輕,態度很好,就是那過於標準的笑臉,令夏長風感到很不舒服。具體怎麼不舒服,夏長風想,有種生了疾病,親戚朋友笑著安慰你的那種感覺。
夏長風沒急著去買夏媽說的那些東西,他決定先逛逛。
“****的,這東西這麼貴!”一大爺聲音不高不低的在家具區罵道,夏長風心裏歡喜,原來不止我一個人覺得這些東西貴!
他緩步移到大爺周圍,想聽的仔細些。
大爺身高似乎一米六左右,見有人來到自己身邊了,聲音不降反升,語速越來越快,鄉音很重。原本以為,身邊這個年輕人會快速從自己身邊走過,沒想到似乎也在看自己所罵的那件商品。
於是大爺更來勁了,拉著年輕人,也不管他是否樂意聽,但大爺就願意講!
“這不鏽鋼碗,七塊一個?這麼貴?外麵七塊能買倆!還有這電飯煲,敢賣九百?!良心被狗吃了?這品牌,狗都沒聽過!”
大爺比年輕人有激情的多,但說的話卻那麼不入流。
夏長風也看了那些碗和飯煲,飯煲的名字他確實沒聽過,可能是他沒關注過這些東西。但它看起來怎麼也不像很智能的樣子。這碗,隔壁那家商場,確實比這家便宜。
夏長風原本想安慰大爺,說些時代變了、經濟發展會帶動物價上漲的話。但大爺的嘴還在吐著髒話,從物價罵到商場,從商場罵到社會。一個人一天賺一百還能活?大爺穿著樸素,像是訴苦的話。
索性夏長風也不裝了,也開始和大爺一起罵了起來,從家具區罵到學習區,再從學習區罵到零食區。
兩人很配合,聲音不大不小,罵了十多分鍾後,大爺很開心,說“小夥子,不錯,嫉惡如仇,有我當年一半的風範。”
隨後問夏長風來商場買什麼。
“隨便逛逛,買點菜。”夏長風隨口回答。
“去隔壁老商場買,別在這買,浪費錢。”大爺掂著手裏的一堆東西回答他。
“好!”夏長風笑著回答。
兩人分別後,夏長風心情舒暢,雖然去另家超市買東西能省個十來塊,但是大爺明顯選擇了就近原則。
大爺當年是幹什麼的,大爺自己也沒說,隻說自己嫉惡如仇是雷鋒。罵人的該得到讚揚,夏長風第一次覺得,髒話與素質無關。
夏長風在騎車回家的路上,笑了很久,不知道是在笑話誰。明知有坑繼續跳的?明知有坑故意罵的?明知有坑莫不言語的?明知有坑袖手旁觀的?明知有坑善意說謊的?
他們好像一起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