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圖拉著我的手,走入喧鬧的人群中。躲在人群之中的我,感覺到無比的安全。
“你要帶我去哪?”
“哪也不去,隨便走走。”
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的頭發很長,我對比一下,比我的還要長。
因為風的緣故,我聞到了他的發香。我偷偷的做著深呼吸,好讓這味道可以直接鑽進我的身體裏。
奇怪,那些味道最後去了哪裏?是血管裏還是大腦裏?天啊!這竟然是一個問題。
最後我覺得味道是去了大腦裏,我也不想去科普了,我決定他的味道去了我的大腦裏。
能真的再次見到圖圖,是我這輩子都沒有想過的事。就如同中彩票一樣,我想過很多,但我心裏知道那不可能。
而且他還拉著我的手,通過手與手的摩擦,我知道我們都已經不再年輕了。年輕的手是濕潤的、豐滿的。而不再年輕的手,是幹枯的、萎縮的。
我摸到了他指甲邊緣的倒刺,很鋒利。他的掌心是粗糙的,老繭,年輕的繭,錯綜複雜。他肥厚的大拇指根部,還有一塊凸起的疤痕。
我開始撫摸那個疤痕,他說:“這是有一次在森林裏,被一種有毒的植物刺到了,整個手掌都爛掉了。”
非洲對於我來說不陌生但遙遠。
“你這是第一次回國嗎?”說完之後我就後悔了。
“不是。”
若不是這次偶遇,也許我們依舊不會再見。
現在想找一個人一點都不難,我們沒有電話號碼,但我們都有一個社交軟件。雖然它已經不流行了,但我一直在使用。
圖圖也一直在上麵,隻是他沒有任何消息。也是,一個死去的人怎麼會有消息呢?
起初我不停的去他的主頁,翻看他僅有的幾條記錄,想尋找一些蛛絲馬跡,以此去證明一些什麼。
比如,有沒有我們那天一起聽過的歌,關於莫奈的畫,或者關於那件黑色的大衣的消息。
我如同刑偵專家一樣,把看上去毫不相幹的東西,硬生生的聯係到一起。
我曾經對他說過:“你可以在黑色裏麵畫出另一種黑色的。”
所以當我看到他黑黢黢的頭像時,我覺得那是對我的回應,
這種強扭的聯係,在我的世界裏無處不在。
有一天我喝了一口他的咖啡。第二天,看見他穿著咖啡色的T恤,我覺得他也是在回應我。他把自己變成了咖啡,等我去喝他。
而喝咖啡,當然要用嘴去喝了。
我會把他每一個細微的行為,語言,都理解為他在跟我神交。這種感覺妙不可言,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裏,這種胡思亂想,給了我無盡的期許。
很長時間我陷入了這種毫無邏輯的幻覺裏。直到聽到他死去的消息,這些亂七八糟的關聯才徹底關閉。
“所以,你剛才在騙我,你說你想過找我?”
“我沒有,我這是第三次回來,前兩次也想過找你,但這次我是確定的。”
冷風吹醒了我,要不是這次偶遇,他根本就不會來找我。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是要去見她嗎?看都不想看到你,還說什麼。
我謝謝我自己,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糾結這些。能再次遇見,這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他可是死過的人啊!比之死亡,還有什麼值得在這裏計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