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正在她自己的家裏。
她的家,絕不屬於半島花園。
從窗口灑進來的陽光,照射在她的臉上。陽光在她光滑的皮膚上反彈起來,不斷地跳躍著,最後流淌進她的瞳孔。她躺在窗下的那張小床上,半睜著眼睛,看著這間小小的屋子。
你猜的沒錯。就是這裏,在與馬達相遇的第一個夜晚,她選擇了這裏,帶著馬達來到了這間小屋中。在那一晚,就在這間屋子裏,當馬達溫暖的手為她的傷口塗上藥水的瞬間,她忽然發現,在馬達的眼睛裏,露出了一種難得的單純與笨拙。就在那一刹,她的幾乎無法控製自己的淚腺,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能夠象馬達那樣,讓她的心裏感到如此溫暖。原本,她以為自己這一生,再也無法麵對一個男人而感動了。但是那一晚,麵對著馬達這個陌生的年輕男人,她改變了想法。χ米χ花χ在χ線χ書χ庫χ
現在,她閉上了眼睛,任由陽光在她的臉上鋪開。她知道,馬達曾經在這張床上度過了兩個夜晚,她似乎還能從身下的被單上感到這個年輕男人的體溫,還有,他的氣味。是的,馬達的氣味一直留在這間屋子,許多天過去了,卻依然沒有消散,仿佛已經被這張床,被這四麵的牆壁,吸收了進去。她深呼吸了一口,宛如觸摸到了馬達的嘴唇。
她搖了搖頭。不,馬達是個單純可愛的男子,而她容顏呢?
於是,她又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個廣東夏天,外麵的世界一片酷熱,而在那富有的房地產商人的宮殿裏,卻象秋天那樣涼爽。她成為了那個卑鄙的男人的奴仆,她成為了一個陷阱裏的漂亮野獸,那個夏天,她覺得自己無比肮髒。
然而,就在那個夏天,她發現了迷宮中央的那間書房。在那個巨大的五層書架上,放滿了各種各樣的偵探小說——從中國的包公案到英國的福爾摩斯探案集,從最古老的偵探長篇《月亮寶石》到最新的電影小說版《沉默的羔羊》。幾乎全部有中文本的偵探小說這裏全都有。她這才明白,那個卑鄙的男人原來是一個近乎瘋狂的偵探小說迷。
然而,這並不妨礙她對閱讀這些書的興趣。盡管在此之前,她連任何一部偵探小說都沒有讀過,甚至連偵探電影也未曾看過。在那個迷離的夏夜,她隻覺得眼前那巨大的書架仿佛是有著獨立的生命與人格的一種存在,從書架裏的每一冊書本裏,都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油墨香味,這味道似乎帶有股奇妙的魔力,在瞬間就讓她沉醉,讓她癡情似地迷戀。
麵對這個神奇的書架,她無法禁止自己閱讀這些書的願望。終於,她伸出了手,取下了一本愛倫。坡的偵探小說集。這完全處於偶然,在此之前她還從未聽說過愛倫。坡的名字。在這部小說集中,她讀到了第一篇短篇偵探小說《莫格街血案》——在一間門窗緊鎖的密室內,發生了一起神秘而奇特的凶手案,誰都不知道,凶手究竟是如何進入密室行凶的,但最終的結局竟然是……
她一口氣地讀完了愛倫。坡的全部偵探小說:《瑪麗?羅傑神秘案件》、《金甲蟲》、《你就是殺人凶手》、《被盜竊的信》。那一晚,在迷宮中央的書房裏,她跪坐在地上讀著偵探小說,被愛倫。坡,這個出生於1809年的天才的美國人所深深地折服了。剛讀完愛倫。坡,她就從書架上取下了福爾摩斯探案集的《血字的研究》,她已經不能自製了,她心甘情願地跪倒在了柯南道爾、阿加莎。克裏斯蒂們的麵前。
從此以後的幾個星期,她幾乎每一分鍾都躲在書房裏,如饑似渴地閱讀了上百本偵探小說。除了柯南道爾與阿加莎。克裏斯蒂以外,她還讀遍了日本的江戶川亂步、橫溝正史、森村誠一、夏樹靜子,法國的莫裏斯?勒布朗的《俠盜亞森?羅賓》,荷蘭高羅佩的《狄公案》,還有中國的程小青、孫了紅、陸澹安。她的腦子就象一個無窮無盡的海綿,不斷吸收著所有的偵探故事和奇妙的推理。她已經完全沉浸在這個世界裏了,或者說,她已經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個罪犯與偵探的合身,一些奇妙的想法也開始在她的腦海裏產生。她在迷宮的最後一夜,她躺在書房的地板上,頭枕著夏樹靜子的《W的悲劇》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回到了三十年代的上海,回到了一條叫新月街的路上,在那裏有一棟黑暗的房子,裏麵居住著一個沒落的家族,一樁謀殺案正在秘密地醞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