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玉玲瓏(下)
玉老爺的名字玉玲瓏並不知道,她也沒興趣知道。
這位父親從她落水之日起至今都沒來看過自己的女兒一眼。
從某方麵來說,這個人和她的親生父親很像,相像得令人痛恨。她可一點也不希望見到他。然而玉老爺還是來了,就在金府擺擂的前一天傍晚。
“小姐,小姐!老爺、老爺往集芳館來了!”清脆的聲音從前院穿透重重牆壁直紮入耳膜,玉玲瓏無可奈何的看著活像報喜鳥一樣的丫環歡天喜地的紮進她懷裏。她順手摸了一杯茶遞給奴兒,剛想站直身子卻覺得一陣頭暈眼花,扶住桌沿才勉強撐了起來。
從她蘇醒後,這具身體的健康狀況就極差,頻繁的暈眩與乏力她習以為常,或許是靈魂與機體不相契合的關係導致的問題。她不知道哪一天這身體撐到了極限,那時她真正的大限就要到來了吧。
玉玲瓏狠咬了下發白的嘴唇,看清奴兒興奮的模樣心頭莫名一酸。她真是恨透了“父親”這個稱謂,而“朋友”這個名詞對她而言還很新鮮。奴兒是她的朋友,她從玉玲瓏那裏偷來的朋友,世上沒有比她更可惡的賊了……
“小姐,你怎麼不說話?老爺他來了!”奴兒放下杯,明亮的笑眼燦如晨星的瞅著她,注意到她發白的麵色,連忙扶她坐下,“小姐一直盼望得到老爺的重視,如今算是得償夙願,為何……不高興?”
玉玲瓏冷冷的笑了:“我早知他會來。如果他和我的父親是一種人,他就會在今天來探望我,激勵我,或者……”她一頓,直視奴兒的眼睛,接道,“警告我。”
她多希望這玉老爺能早來兩天,即使是虛偽的關懷也比這樣赤裸裸的利用強。為什麼無論她到哪裏,都擺脫不了這樣自私到可惡的男人?
這老人從不在生活方麵給與玉玲瓏關懷與愛,卻花大價錢在世人眼中為女兒貼上了多才多藝“第一美女”的標簽。想必他盼望得到她袖中的這份“請柬”已盼望了許久,等待金玉兩府聯姻已等待了許久,處心積慮的算計別人的家產也算計了許久吧。
如今他終於夢想成真。而她自己,不過是他花高價塑造的一枚精美棋子。
他怎麼忍得下心這樣利用自己的血緣之親?明知金抱春是個浪蕩公子,也要斷送他女兒一生幸福……
“小姐在說什麼?奴兒聽得一頭霧——呀呀,老爺進來了!”
玉玲瓏順著奴兒的指點望向門外,隻見一位四五十歲的老者穿過集芳館的拱門,踏進庭前的紫藤花架緩步而來。
玉壽平,她的父親,來了。
“這是一筆交易。”
這是玉壽平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玉玲瓏冷靜地盯著這老人顯得精明而又冷酷的眼睛,心想:這是一頭禽獸,精明的獸。
玉壽平的右手食指摩挲著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每當他心底有疑慮時他就會無意識的作出這個動作。他的女兒,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一個怯懦的人不該有這樣堅定無畏的目光,即使有,這種目光這不該投向他。他的女兒,從來敬畏他如神明。
他半眯起眼,審視的目光落在女兒身上,然而玉玲瓏卻在這時低下了頭,垂眉低袖,又變回了當初的膽怯女子。
猶豫半晌,他方才接口道:“我會助你坐穩金氏孫媳的寶座,你隻需幫我從金府拿回一樣東西。”
“如果我說,這筆交易我不做呢?”
玉壽平在瞬間轉回身,看向隱身在廊角暗處的嬌豔女子,一時懷疑自己聽錯了那軟噥的語音。
“你說什麼?”
玉玲瓏自暗處踱出,讓她的父親看清了她臉上譏諷的冷笑。“我說,如果,我一點也不稀罕‘天下第一金’的寶座你該如何?”
玉壽平聞言,先是未動,而後他的目光透過粉牆漏窗,似在欣賞著廊外漸暗的春景,細細的吟味間,臉上漸漸浮現一種怪異的微笑。
玉玲瓏的手掌心瞬間布滿了冷汗。她知道廊外沒有什麼迷人的春色,隻有一個在為她收被子的小姑娘。
“我不會如何啊……我隻會將奴兒賣進倚紅樓任人押玩,一世不得翻身!”玉壽平似憶起了什麼羞憤的往事,狠毒的話語略顯激動,“反正她是你母親勾引花匠生的野種,我早有意要弄死她,要不是你萬般乞求我豈會讓這樣羞恥的產物活到如今?論血緣,她是你的妹妹,卻是我眼裏的雜種……玲瓏,乖女兒,你最好不要忤逆我,否則……”他灰色的雙眸在昏暗中閃爍著惡毒的光芒,這叱吒商場德高望重的老人露出了低劣猥瑣的笑意,“否則,你就眼睜睜看著你妹妹張開大腿千人枕萬人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