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顏（上）
隆冬已過，時節邁進陽春。枝上積雪化作情人的相思之淚，一一滴墜。院中，玉玲瓏身著一襲豔紅榴裙依靠在一株古梅旁，手心裏拘滿了盈盈的冰水，“嘀嗒”又是一滴。
趙奴兒遠遠望見她獨立的身影，禁不住哀傷地皺眉。
小姐自幫助公孫大夫醫好姑爺後，就一直把自己鎖在這小院中，話不多說，身體也消瘦得嚇人，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她走出房門來呢！
奴兒擔憂中有些欣喜，或許她家小姐已經想通了也不一定！照她說，失去一個孩子是很痛苦的經曆，但是人總是要從那種傷痛中走出來的，過於沉溺在悲傷中人就會失去自己。
“小姐，春寒料峭，風很涼呢，看這天氣說不準會降雪呢，你要好好休養身子，得了風寒可不得了！”奴兒加快步伐小跑過去，發現玉玲瓏手裏盈滿了水後，立即擦幹它。“小姐，你不能碰涼水的！”
玉玲瓏麵色白得幾近透明，她收回自己的雙手，淡淡笑道：“已經過去兩個月，沒事了。”她是醫生，比誰都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她自己的某個部分壞掉了，但不是身體啊……
奴兒一愣，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立即轉了話題：“啊，小姐，我剛剛遇到唐暗衛，他說姑爺的身體已無大礙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玉玲瓏下意識放到腹部摩挲的手微微一僵，她總是忘記，那孩子已經不在了……偏頭觀察著奴兒小心翼翼的神情，歎了一口氣。
“好啊。”她知道奴兒是怕她怨路瑤笙，以為她不想再見到她。其實，她並沒有怨恨誰，隻是她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金抱春。
這幾天聽奴兒的說法，金抱春那幾個能幹的屬下已經替他鋪好了攻向“天下第一金”的平坦大道，金抱春和老太君的決戰，應該就在這幾天了……
金抱春的身體恢複極快，自那位來曆不明的白發男子用五毒蟲為他吸盡身體內長年積累的毒血後，他再無後顧之憂。
此時白發青年正站在桌前擺弄著他的瓶瓶罐罐，察覺到自己的病人煩躁的情緒，他在香鼎中點了些寧神的香料。
金抱春緩緩睜開眼皮，躺在床上枕著雙臂，幽暗的目光盯著棚頂不知在想著什麼。許久，他啟口說話了，久病初愈令他嗓音沙啞：“神醫，你第一次遇到玲瓏時，她剛剛逃出金府，那時她還好嗎？”
公孫淡淡瞥他一眼，停下了搗藥的動作，冷冷清清的聲音仿佛隻是在陳述一件無關事實：“我當初第一次遇到玉玲瓏的時候，她滿身是血，如果不是我醫術超凡，她早就死了，而且還是一屍兩命。”他語氣一頓，又道，“我不知道她是惹上了什麼仇家，四個大男人圍在一起對她的小腹下手，非常狠毒。”
金抱春愣住了，半晌，他才發出聲音。“她……一句也沒跟我提。當初，她受了很多罪吧？”
“自然。當時她身上有許多傷口，我要為她縫合，她為了孩子的安全居然堅決不許我為她吃麻藥，我就是看中她的堅韌才會收她為徒。”
金抱春感覺自己的眼眶在發熱，連忙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玉玲瓏來看他時已是黃昏，天邊橘黃的暮光斜照在金抱春消瘦的臉上，她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撫上去，金抱春驀地睜開了眼睛。
她怔怔地與他對視半晌，漸漸眼裏漫出流轉的水光。喉嚨火熱地痛著，她低下頭啞聲道：“對不起……孩子，我保不住……”
金抱春渾身一震，他凝住她眼中含著的珠淚，那種強忍著的悲慟與絕望。
“玲瓏……不是你的錯。”他雙臂緊緊擁抱住玉玲瓏瘦削的身體，一瞬間心痛如絞，“孩子，我們的孩子會再回來的……”
玉玲瓏發不出聲音，隻是把臉深深埋進男子的胸口，悲哀了那麼久的淚水似乎找到了可以流盡的歸屬之地，默默交彙在他心頭。
“玲瓏，孩子在那裏也不會寂寞，我爹我娘會替我們照看他，一定很疼他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