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登鳳強忍眼淚,不顧身後養母徐梅的呼喊,推開籬笆大門衝了出去。
六月的太陽最是毒辣,天地之間成了一個環形蒸籠,滾滾熱浪讓人眩暈,稀疏的莊稼地上看不見一個人影,曬裂的大地讓她想到了養母的肚皮。
徐梅告訴她,這就是女人的命,女人生來就是要幹活生孩子的,不僅要生,還要生男孩,生不出男孩那就是這個家的罪人。
她的生母將她扔在那個矮小的茶樹林,養母將她遺棄在這個籬笆樁裏,她們就不算罪人了嗎?
徐登鳳用力的踩跑在大地上,幹涸的沙土嚓嚓作響,她隻覺得跑的暢快,一頭紮進了自家地後麵的稻草堆。
樹上的蟬鳴叫的人心煩,她一把拽下身旁的野菊花放進嘴裏,狠狠的咀嚼,苦澀中帶著清香,整個人漸漸冷靜下來。
“聽說沒有?城裏的大學生要來咱們村子裏當村官!”
“胡扯,人家大學生憑啥來咱們這窮的叮當響的村子?圖啥?”
“我胡扯?!這可是我爹說的。”
徐登鳳尋著動靜看過去,樹蔭下三三倆倆的坐著幾個人,開口的正是村幹部的兒子徐長龍。
果然,徐長龍一提他爹徐大富,眾人頓時沒聲了。
李寡婦嬌笑:“那大學生幹部下來,是帶著錢的吧?”
這可把徐長龍問住了,但麵對大家詢問的眼神,他梗著脖子叫道:“那當然啦,不帶錢下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娃子,誰能服他?我一鐵板就能給他拍死。”
徐登鳳嗤笑一聲,這徐長龍光長年歲卻不長半個腦子和身高,還一鐵板拍死別人,要不是有個村幹部的爹,誰都能給他一腳。
二十來歲的人,整天在村子晃蕩,沒個正形,倒是把他爹的壞毛病學的七七八八。
聽到這一聲嗤笑,徐長龍馬上瞪過來,看清楚是徐登鳳,他抓起石頭就砸。
“小雜種,你笑個啥?”
“笑小雜種呢。”
眾人又怕又想笑,這長龍啊,也就鳳兒能治得住!
徐長龍氣急,嘿!大喊一聲,滿地轉悠找武器。
李寡婦趕緊拖住他:“你和她置什麼氣,她瘋起來老子娘都能殺。”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徐長龍,文化人怕遇到無賴,無賴就怕那不要命的。
徐登鳳有多瘋,看著這全村人都繞著她走就知道了。
可他牛都吹出去了啊!現在怎麼能落了下風?特別是在李寡婦麵前。
感受著手臂上傳來的溫熱,他眼珠一轉,得意喊道:“我爹已經出門去接了,人就在鎮政府呢,明天就來村上任。
等今晚我爹和他兩杯酒下肚,搞不好還能給我弄個城裏大學生親戚,你個小雜種少給我打歪主意,小心我讓第一書記弄死你。”
徐登鳳皺起眉頭。
王嬸一聽這話,竹扇拍大腿驚呼:“哎呀,明天第一書記就要來,那還不趕緊準備迎接啊!老婆子我啊,還沒見過大學生呢!稀的很!
還有鳳兒,不是嬸子說你,哪家姑娘天天揣著一把菜刀出門的?讓第一書記看見了,還以為咱們這是什麼土匪窩呢!
要我說啊,明天你還是躲你那屋子裏,別出來見人了!省的讓村子裏人難做!
嘖,你小時候多乖啊,那是見了誰,都知道喊聲嬢嬢的呀,再看看你現在,哎呦喂!以後誰還敢給你說婆家啊?
你這名聲,早就壞到十裏八街啦!
你要感謝村裏對你的幫助,要感謝長龍!別整天拿著那兩畝地說事,要不是長龍他爹,你連西北風都喝不著!還能站在這吆五喝六呢?”
徐登鳳眼睛一斜,手就按在了腰間的菜刀上:“王霞,你要是嘴巴太閑,就去那水塘裏涮涮嘴,滿嘴噴糞的玩意兒也算是造福村子!
你要用你那臭嘴去舔長龍,可別把我帶上,我的存在就是村子汙點了?那我這身份怎麼來的,你們不清楚?
心虛就直說,少整這些好聽話,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玩意兒,你們背地裏怎麼說長林租地的事情別以為他弟長龍不知道!被騙的錢,大家當真不想要了?”
王嬸聽到這話差點撅過去,在場的幾個人臉色都不同程度的難看起來,這唯一走出村子的徐長林,可是帶著大家夥的血汗錢走出去的呀!
可人家爹是村長,又承諾會還錢,隻是這什麼時候還卻沒說啊……
第一書記,能解決他們村子裏最大的心病嗎?敢解決嗎?
徐長龍也一肚子氣呢,真操蛋!被這徐登鳳每次摁著頭說這事兒,果然村子裏人都一邊倒,這幫沒眼力勁的操蛋玩意兒,到底誰是村長?等他哥回來,錢肯定能還,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