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康慶二十年,夏。
又是一個酷暑的夏日,草木沒有一絲浮動,火炎炎的太陽麵無表情的炙烤著華夏大地的每一寸土地。
午後的烈日最是炎熱。大明宮在烈日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為其增添了幾許富貴和莊嚴之色。此時諾大的大明宮卻極為安靜,偶爾有太監宮女在殿外走動。宮裏的皇子貴人們早已在太監宮女的服侍下歇息了。宮女雙手執扇為自己的主子扇風驅蚊,微薄的紗衣早已濕透卻絲毫不敢停下,太監直立在殿門左右,不時的偷偷用衣袖拭擦頭上的汗水。
臨墨宮。臨墨宮位於大明宮的東南麵,是大周皇四子藍鈺的寢宮。臨墨宮雖是大明宮內的幾個宮殿之一,但看上去卻不似其他宮殿那般富麗堂皇,反而給人以清冷之感。
書房是藍鈺經常待得地方,有時候睡覺也是在書房裏。書房內正對著門的一麵牆和左右的半麵牆的書架上排滿了各種書籍。在書房靠近窗子的地方放置一張寬大的棕紅色古木書桌、座椅。桌上擺放著石墨,型號不同的毛筆,硯台、一尺餘厚寫滿字的宣紙、未合上的書卷——書桌的正對麵靠牆的地方是一張與書桌同質色的床榻。牆壁上掛著兩幅前朝大師的鬆、石字畫。整個書房充滿著古木和豎向之氣,清新、古樸。
此時在書房床榻上午休的藍鈺雙眼緊閉,麵色平靜。然而此刻他的內心卻翻起了巨浪。他做了一個很長很奇怪的夢。夢中的他飄向了另一個世界。
21世紀,蘇州。蘇州的名勝古跡很多,寒山寺是其中的一個旅遊景點。寺內遊客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一個身材清瘦的青年直立在一座佛像前良久,他不像那些遊客那樣興致勃勃,掛著相機四處亂竄尋覓所謂的‘美景’。
對於寒山寺,他們是遊客,而他卻是歸人。他是一個棄嬰,十幾年前被人遺棄在寒山寺門外,被寺內的僧人撿了回來。從小生活在寺裏的他也沾染上了一絲佛氣,清秀淡然,深受寺內主持喜愛。幼時起他便跟著主持讀書習字,背誦佛經。好學聰慧的他被主持送到附近的學校接受教育,一直到大學。
麵對著佛像他回憶良久,想著一手將他帶大卻在年前的冬天逝去的老主持心中黯然。他轉身向寺外走去,在轉身的一瞬間藍鈺心中震驚,他看見了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隻是那張臉比他稍顯成熟。兩雙眼睛猛然在時空對視,穿越時光、空間交彙、融合——
這就是藍鈺那個奇怪的夢境。夢中的他和那個男子在不知其名的時空裏靈魂相撞、融合。他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大周國的四皇子,而那個人呢?是他的某一世吧?
藍鈺輕輕扭轉身子,將臉麵向窗外。偏西的陽光刺得眼睛睜不開,他眯著眼好一會才適應光的強度。睜開眼睛掃視一眼對麵的書桌,一切如舊,他知道他還是他。現在已是將近酉時,按照他平日的作息習慣這個時候已經摹臨幾頁書法了。想起那個夢,不禁苦笑。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呢?想起這些年在宮中的生活,他那尚還稚嫩的臉上流露出不合年齡的憂傷,隻是一瞬即逝的憂傷,他的眼睛明亮而堅定。
他一手撫頭,一手撐在柔軟的床上,支撐起他那單薄的身子。頭還是有些昏沉,輕靠在床榻上,努力是自己呼吸平順。少時,感覺力氣再一點點的彙集。拿起床上的紫色華服熟練地穿在身上。雖然身為龍子,但他五歲那年就開始自己穿衣。那時他住在西宮,母妃終前的寢宮。他雖是大周國的皇四子,可是對於一個皇帝的冷妃所生的皇子他的地位是極其尷尬的,況且沒有母妃的庇佑,西宮裏僅留的兩個嬤嬤對於這樣的一位皇子也不甚尊重。
幼時起他已經開始接觸華麗高貴的皇宮中的另一麵,開始學著保護自己。盡管隨著年歲的增長他那便宜皇帝老子終於想起還有他這麼個兒子,他在宮中的地位有所改善。可是他的心性和生活習慣早已形成。他時刻保持謹慎、自省,這讓他看起來有些不合年齡的穩重。
慢慢從往事中清醒過來的藍鈺,笑著搖搖頭,穿上靴子起身下榻。書房外室正在遊神天外的小太監林寶一眼瞄見正向外室走來的藍鈺,立時打了個激靈,頓時睡意全無。扯著嗓子叫道:“主子,您醒啦?”身邊的三人包括藍鈺也被他這一嗓子給吼清醒了。三人忙跟著林寶向藍鈺行禮。藍鈺朝四人揮揮手道:“都起來吧,大熱天的跪來跪去不嫌熱?臨墨宮沒那麼多規矩!”四人早已熟知自家主子的脾性,深知他善良謙和。攤上這樣的好主子,先不說前程不前程,每日裏不用膽驚受怕挨罰、掉腦袋,他們已經很自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