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內清幽,一身白薄褻衣,江宿捂著胸口從榻上醒來,纖長眼睫掩著深褐眼眸,疼到皺起的臉略顯蒼白,他忍著痛坐到榻邊喘息,似夢魘驚魂,虛汗浹背。
窗外清風習習,棕竹清氣襲鼻,像是他初次醒來時的清幽房舍,體內的呼吸順通不少,那火燒般的痛感減輕了些許,隻手臂還有淡淡的淤青和結痂的疤痕。
他低頭凝神,隻將腦中殘存的混亂在急速掠過間一一梳理,蛛絲馬跡躲在極隱秘的罅隙,朦朧畫麵在欲探尋間遺失,一絲刺痛在追尋的邊界刺激神經,他鎖緊眉頭,像是將自己排擠在外的痛哼了聲。
“總算醒了。”
忽然門沿被腳輕輕踢開,端著一碗冒煙湯藥,一身粗布麻衣染著一股濃鬱藥味,老周頭緩步而進,他彎腰放下滾燙湯碗,昂頭見江宿已然清醒,凝著大顆汗珠的黃臉一笑,隻在江宿注視下走到跟前,道:“你暈倒在堂,要小姐好一陣擔心。”
微有些淩亂的發髻遮蔽著眼目,幽深地眸子褪去熱意蒙著一層碎冰,側身勾目看著老周頭,眼中似含著一種隱性詭秘的,江宿輕語。
“真的?”
“那還有假?”
似乎看出他別樣心思,老周頭微微一笑,彎下身子湊到他的跟前,手指豎起指著,提醒道:“我告訴,你可別打什麼主意。小姐人好,脾氣可壞著呐。”
俊美地臉上呈現出一絲笑意,額前碎發搭落,江宿緘默不語,隻微微低下頭,一種苦味在口中彌漫的,令他冷麵琢磨。
暑氣正盛,廊下漏窗綠竹疏動。穿著寬大藍衫,江宿扶柱止步,彎下身連連咳嗽,熱意從四麵八方圍來,他輕輕抬眸,似被一抹身影吸引的,隔著石壁綠池、奪目日光,眺望到那敞開漏窗內吃櫻含笑遠望某處的雍容佳人。
舒眉冷臉,黑瞳凝滯,似在難以覺察間,棗花含蜜般,沁香入懷。
府前喧囂,張燈結彩,絡繹不絕。
一襲大紅婚服在前,香綺麵若桃花,迎著賓客一一入內。
不多時,一輛梨花馬車行道而來,踩著良駒氣派,穩穩停於府門人前。
日光懸照,晨氣微薄,江宿掀簾,微微彎腰,一身溫潤珠光縞色常服露麵,江鏡月踩凳下廂。
香綺抬眼望來,見下馬之人,連忙笑起,攜紅衣新郎迎麵走去。
“香掌櫃,恭喜啊。”
“多謝江老板祝賀,今日客多,招待不周。請進請進!”
繁雜人群,說罷,香綺簇擁著江鏡月進府,隨從婢女端著窄長綢藍錦盒遞於管家,隨之在登門道賀的人擁下不見蹤影。
攬住白馬韁繩,江宿站在車旁,沉默無聲地眺望著這府前盛景。
“瞥下天仙何處也?影空濛似月籠沙。有恨徘徊,無言窨約。早是夕陽西下……”
“一片紅雲下太清,如花巧笑玉娉婷。憑誰畫出生香麵?對俺偏含不語……”
堂會上,生角登場開口欲唱,台下樂師撥琴欲奏,江鏡月正對飲著茗茶,剛要跟著哼唱,張口卻聞唱詞不似從前,她略有些窘迫,低頭笑著將杯子清茶飲盡。
一襲紅裝應付完前堂賓客,香綺輕身繞過圍欄,來到桌旁倒茶飲下,解了口渴才落了座。
“好了?”江鏡月看她忙綠,抬壺為她斟茶,道。
“交給拙夫應對了。”香綺掏出帕子擦了擦額上汗珠,眼帶笑意,道:“本欲從簡,可操辦起來還是免不了一些世俗規矩。不過今日您能來,倒是給了香某莫大的麵子。”
“我今日能來倒是你未料到的?這從何說起。”江鏡月不明覺厲,眨了下眼眸,略感怪異。
“江老板竟是不知?”香綺驚異,明亮眸子仔仔細細地瞧著她傾城玉麵,道:“世子失蹤,女皇遣人稽查,此已有半月,是京裏傳來的消息。”
“竟有此事?”聞此,江鏡月頓時警鈴大響,她瞪大雙眸,腦中思緒來往交織如綿密蛛網,頓感不妙,道:“消息可準?”
香綺不知其情,隻略略靠近,言:“千真萬確!”
瞬間,江鏡月怛然失色,她坐立不安地左右環顧,虛浮在空中的手像在發顫,上下抖了數遍,似連椅凳都坐不穩地險些掉下去。
香綺不明覺厲,剛想開口問是何事,就見江鏡月起身,好似出了什麼非同小可的大事,對她道:“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匆匆一句話,沒等人回應,就忙得往外走去。
香綺來不及詢問,隻眨了眼,看著她匆忙地背影,補了句:“慢走啊!”,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