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褐僧衣揮舞間染上幾片酒漬，妖異和尚抱壇痛飲。二位師弟靜侍其旁，任由諸酒客哄堂大笑指指點點，依舊麵容波瀾不驚似已司空見慣。
“師兄妖異不羈，佛魔不分。兩師弟白皙者心淵，黝黑者木訥。”沐炎眼眸微閃，含笑道:“此三人倒有趣……”
一旁周三真輾首呆愣，不知沐炎所謂何意。
“小施主……”妖異和尚忽而撐起搖晃身軀踉蹌著走向沐凡，醉眼朦朧若處極樂界。
“小師父有事嗎？”
“此酒太過苦烈，悲樂反複間小僧偶聞一陣奇香……”妖異和尚一屁股坐在沐凡身旁，扶額呢喃酒氣噴吐。
沐凡眨了眨眼眸，片刻後輕笑一聲，“三真，再取大碗茶來。”
茶碗之上灼霧升騰，映出和尚晶瑩雙眸。
和尚眼巴巴望向沐凡，後者會意，將手中小瓷瓶擲出。妖異和尚一把抓住，彈開瓶塞往熱茶中倒了些許半夏碎葉。
“妙！實在是妙——”和尚悠然一聲斷喝，“一杯熱茶，幾兩碎葉，飄搖爛漫之春拂心！”
“師兄興起，小施主莫怪。”白皙和尚輕語一聲，眼中有些無可奈何。
“無礙，隻是不知三位小師父尊寺何名，喚何法號？”
“小僧法號釋命，師兄釋荒，師弟釋悲，皆棲身北禪寺近二十載。”釋命麵容自在，言語間偶顯醉玉頹山之風，頗具浮屠真佛之姿。
“尚不知二位小施主名諱——”
“沐凡。”
“沐炎。”
“早聽聞南北兩禪寺高名，今日得見果非凡姿，甚是有緣。”沐炎舉杯痛飲，一掃心中不快。
“施主名‘炎’？”釋荒陡然睜開醉眼，雙目炯炯如炬。
“正是。”沐炎側首，“小師父是對我這名字感興趣嗎？”
“‘炎’之熾遠勝夏日驕陽，樓外獵獵寒風醒人心神，樓內烈烈熾陽迫人太甚……”
釋荒吟歎自語，卻又意有所指。
“哈哈！”沐炎朗笑一聲，眉眼錚錚頷微揚，“熾陽之上為聖，為天，終歸光明。懼光明者邪祟也，佛豈為光明所迫？”
“佛豈為光明所迫……”釋荒瞑目呢喃，忽而撫額一聲浪笑:“此言甚善！小僧佛心不穩，今日卻是賺得施主一善緣！”
聞言沐炎一怔，眸中熾芒也散去大半。
釋命淺淺一笑，“師兄似有所悟。”
“春風不語，善言斬絮。”釋荒豁然起身，合掌道:“二位施主慧心龍相，良辰春風，相識甚歡。然風雲之地天時不契，就此別過罷——”
“來日再見，同飲為歡——”沐凡二人雖不解其話外弦音卻依舊意氣颯爽。
“少年性情蕩心胸，吹麵不寒楊柳風。”釋荒暗自慨歎一聲，正欲率二位師弟離去卻酒樓外驀然傳來一道朗聲:
“在下瞻仰北禪聖地高僧久矣，不想今於玄遙一酒樓得見！”
話音方落兩名持劍少年聯袂邁入酒樓中。
墨藍道袍少年鳳骨龍睛，氣宇軒昂，眉間黑痣一點煞意蘊藏。
白發躍光，白袍覆雪，白劍淩霜。少年白發白袍白劍，冰眸清泓一點，眉峰孤寒縱延。
沐凡二人微微失神，白發少年踏入酒樓的一刹，光影浮晃，未能遮卻少年絕世容顏……
許是浮光遮望眼，昔時白發破心牆。
“蘭因絮果，避之不及反生悲。”釋荒和尚幽歎一聲，眸底慟意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