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工地上,指導員和李衛正翹起二郎腿在那裏聊天。
看見段曆來了,指導員用他那招牌性的憂鬱和感傷看著段曆。
段曆卻微笑地對他點點頭。
在他麵前,一些語言是不必說出來的。
工地總共才兩條小椅子,還是用鋼筋粗製濫造地焊起來的。
於是值班員趕緊找了幾塊紅磚碼好,再用他的草帽墊在上麵就當是凳子了。
然後又將旁邊水桶裏浸著的西瓜撈了出來,用他那還算幹淨的衣服擦幹。
一般這些值班犯的衣著都還光鮮。
“段隊長的麵子還真大,指導員硬是要等到你來才開西瓜。”
也不知道是在討好段曆還是討好指導員。
吃完西瓜,值班犯又到豬舍去打了一桶清水,幹部們每人捧起一捧水隨意往臉上“呼哧”刷兩下就算是洗了臉。
好笑的是豬舍的勤雜犯看見值班犯來打水了馬上裝作沒看見似的躲到一邊去了。
指導員似乎很高興,因為他的嘴角往上牽動了一下,別人認為可能是在笑,而且他還主動給段曆開煙,段曆卻拒絕了,可他堅持要段曆抽:
“勞改幹部哪有不抽煙的。”
看他的手一直沒有縮回的意思,段曆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也就接了。
值班犯馬上拿出打火機,先給指導員點上,然後是李衛,再就輪到段曆了。
抽煙他其實會的,隻是沒什麼癮。
“所裏對馬路工程催得緊,今天我將七組也帶過來了,你們抓緊點時間,今天一鼓作氣把這裏的事情清完場。”
接著指導員就走了。
因為和李衛是老鄉,所以段曆就用方言和他聊開了。
李衛是去年從省司法學校畢業來的,看他尖嘴猴腮的外形及說話的內容頭腦似乎特別靈活。
他也給段曆介紹了許多勞改隊的“套路”,這可是中隊長沒有說過的另類“套路”。
“犯人是很勢利的。”
他用這樣一句話開場。
也確實是這樣,剛才指導員在這裏,犯人玩命似的拚命幹活,指導員一走,明顯地他們就鬆了口氣。
“我們對犯人實施分類教育,分為嚴管級、普通級和寬管級,其實犯人對我們也進行了分類,他們是‘看菜吃飯’。一類是那些當官的,象所領導、科長、大隊長什麼的,他們巴結不上,就敬而遠之;一類是指導員、中隊長這樣的,他們惹不起,就采取長期拉攏的態度;再就是他們這些帶班幹部,雖說犯人表麵上恭恭敬敬的,可內心裏他們還是看不起的,因為他們沒有權力啊,所以也就愛理不理的樣子。”
說這話時張然的語氣有點酸溜溜的。
“在這裏有句順口溜:幹部來了怎麼辦?遞煙讓座茶水上;上完茶水怎麼辦?瓜子水果方便麵;然後往下看一看,幹部皮鞋亮不亮。”
這順口溜還挺幽默的,居然還押韻,段曆忍不住笑了一聲。
李衛也覺得好笑。
“你以為是說我們,你別高興得太早了,這說的是指導員、中隊長他們那類型的。”
段曆很委屈,我哪裏高興了,我隻是覺得好笑而已。
“對待我們帶班幹部,他們要麼視而不見,要麼不待我們走近就退避三舍;吩咐他們幹什麼事情,要麼滿口答應卻總是不去幹,要麼不置可否,問起來的時候很幹脆地就說忘記了。有的甚至公然宣稱他是看在某某麵子上才出工,才不惹事,才不逃跑的。”
說著說著他就有些忿忿不平了。
“地位是靠自己爭取的。”
段曆淡淡地說了一句話。
李衛瞪大眼睛詫異地望著他:“你怎麼說話老口子一樣,指導員也是這麼說的。”
正在這時,一個總監紀會的拿著一張接見單來通知某犯人接見。
李衛馬上起身喊值班犯將那接見的犯人喊來後就帶他離去了。
他走後,段曆想起指導員交待的事情,就站起來,將草帽扣在頭上去敦促犯人們加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