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黑夜裏我就是這裏的老大，在這個王國裏，我就是黑夜毋庸置疑的君主。”
內看守劉朝暉用大拇指點著自己的鼻子，神氣十足的向我這麼介紹自己。
其實他這個人段曆平常在帶班、下監房的時候也打個幾次照麵，隻是沒有深入交往過，不過他的熱情使得段曆對他有了幾分好感。
內看守是負責監內罪犯日常管理的工作人員，並不屬於幹部編製，雖然也配發製服，可是他們頭上“工人”的帽子使他們這和群體在監獄這個等級分明的地方還是有著根深蒂固的自卑情緒，盡管他們表麵上竭力裝出無所謂的樣子。
尤其是劉朝暉，他本來是農村戶口，後來為了解決城鎮戶口，過繼給了他的外公做孫子，才將戶口遷到沙洲來的。他的外公又是一名勞改釋放就業工人，就業人員在監獄裏是除了勞改犯以外地位最低下的階層，很被幹部們看不起，可以想像他的童年是在怎樣一種屈辱與不平等的環境中度過的。
也許是這種陰影籠罩了很多年，所以他需要在所有的環境中贏得一份即使是表麵上的尊重以維係心理上的平衡。這大概也是人類的共性吧。
等到九點半鍾所有下監房的幹警都離去了，他頓時精神煥發，渾身不由散發出夜貓子等待捕食獵物一般的陰翳氣息。
“劉隊長，現在點名不？”
一名監紀會成員跑來請示。
如果說積委會等同於學校裏的班委會，那麼監紀會就相當於大學裏麵的學生分會，直接屬於大隊管教股管理，比起頤指氣使的積委會成員級別更加高了。
“早點名早完事。”劉朝暉兩腳架在值班桌上，先茗一口茶，式樣十足地吩咐。等那名犯人在值班室拉下點名鈴聲後即將要離去的時候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吩咐道，“你先去通知夥房一聲，看今天有什麼好些的菜。段隊長第一次值副班，到了我的地盤，不好好款待一下實在說不過去。”
那名犯人會心地笑了笑，答應著離開了。
“走，先點名，點完名我們的夜生活就開始了。”
走廊上響起陣陣急促的腳步聲，不斷有管事的積委會們在吆喝著敦促那些上廁所，洗刷的犯人加快速度做好點名準備。
等他們說說笑笑從值班室走著海路踱到宿舍樓時，整棟樓房頓時從剛才的喧囂吵鬧變得死一般的寂靜。
那名監紀會成員在前麵開路，段曆和劉朝暉表情冷峻地背著手跟在後麵。
每到一間寢室，監紀會事先都要提示一下：“幹部點名了。”
於是每個寢室的組長就會站在靠門邊的那個位置大聲喊著立正的口令，其餘的組員就會訓練有素地使勁一靠腿立正站好，然後扯著喉嚨言不由衷地整齊喊道：“幹部好！”
還別說，這場麵還真有點首長巡視部隊的感覺。
接下來就是清點每組的人數，確定好人員無誤以後就指示中隊值班員將鐵門上好鎖又繼續下一個寢室。
這樣從一樓的一中隊到四樓的四中隊，花了十來分鍾才點完。
從四樓下來，看見張碩在一中隊鐵門口站著，看見我們下來了，隔著鐵柵欄一手拿著一包沙洲煙遞了過來：“段隊長，劉隊長辛苦了。”
說實在話，出於幹部的尊嚴，要段曆當著其他人的麵明目張膽地接受這小小的賄賂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不過看著劉朝暉理所當然地大剌剌接過屬於他的那一包往褲袋子裏一兜，段曆也就不好再矯情了，盡管有點不自然還是將煙接過來。接了過來他還是不好意思直接往褲袋裏兜，而是故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放在手上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