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羲和未入門便收到大小姐的傳音——“速來正殿。”
她苦著臉,咋放假還要加班。
匆匆行至正殿。
烏金西沉,殿內未點燈,昏暗迷離,十八扇窗門大開,山風呼嘯穿堂,吹得紅紗帳淒迷蕩漾。
大小姐坐在梳妝台前對鏡自照,一支支卸下釵環,高髻傾瀉,墨發如雲,隻留半邊側顏,瓊花玉麵,蛾眉秋恨滿三霜。
趙羲和打了個寒噤,大小姐太太太像《牡丹亭》裏離魂的杜麗娘了,尤其周身那股莫名的幽怨之氣,就像剛從墓裏爬出來。
嚇人。
她急步跑到窗前合上窗欞:“春寒料峭,山風又來的凶猛,小姐不怕冷嗎?”
鳳清華見她一進門就關心自己,心裏舒服了一點。
也就舒服了一點。
“你今天……去哪了?”
這語氣趙羲和可太清楚了,老媽每次和她秋後算賬,就這個調。
她非常識眼色地實話實說:“我去了一趟藥穀。”
鳳清華的火氣頓消了兩分,她沒撒謊。
他不禁語氣放柔:“你自個兒去看傷了?”
若她是找沉如玉治傷,沉如玉送她回峰也是情理之中。他便不計較此事。
趙羲和猛搖頭:“我沒有看醫生,我去藥穀租靈田,現在是春耕時令,我想種些靈植煉藥。”
鳳清華想起她是醫修,初來寒玉宮那幾天她煉了一瓶清心丹,獻寶般興衝衝地捧到他麵前。但那東西對他無用,成色也不如藥穀供奉的好,他掃了一眼便讓她拿走。
鳳清華長睫顫了顫,清心丹雖治不好鬱火,他也不是不能收……
趙羲和忐忑不安,怕大小姐不同意她種地,誰知大小姐隻是淡淡“唔”了一聲。
她以為沒啥事了,想點亮宮燈就走。
指尖亮起小簇火焰,趙羲和掀起燈罩,點亮鮫人蠟,一邊移步點燈一邊道:“天暗了,小姐怎麼不吩咐玉傀儡點燈呢?”
鳳清華轉動手中的金釵,心卻煩躁,她總是心細如塵,貼心照顧他人,她對沉如玉也是如此嗎?
一思及此,他怒氣橫生。
他也不知自己哪來的怒火,隻能歸結於羽族天性中的忠貞。
鳳凰是癡情的鳥兒,配對後隻忠於一鳥,至死不渝。而她,先是喜歡明行止,後又和沉如玉勾勾搭搭,實在是……不知羞恥!
鳳清華一氣之下捏彎了金釵,臉色陰沉:“今天和你回來的是誰?”
趙羲和沒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對勁,頭也不回道:“藥穀的沉如玉沉師兄。”
沉師兄?
鳳清華瞳孔微縮,眼眸中烈火跳動。
好一個沉師兄!
她和沉如玉既非同門,又非故交,就親親熱熱地叫他沉師兄。
他們倆相處兩個多月,她平日見他像老鼠見了貓,在她眼裏,他怕是還比不上“沉師兄”!
他驀然有一種真情錯付,被人誆騙的憤怒:“我看你去藥穀不是想種靈藥,而是想日日見著沉師兄。”
趙羲和動作一滯,瞬間轉過身,臉色不大好看:“小姐,你什麼意思?”
“嗬,我方才都瞧見了,你同沉如玉有說有笑,一雙眼都快撲到他胸口了。”鳳清華譏誚道,“你前幾日不是誇讚明行止嗎,今日又瞧上沉如玉了,你的心可真善變。”
他怒火燎原,越發失控:“你要是真喜歡他,我也不妨為你做個媒,畢竟你是我宮中的人,我怎好虧待了你。你來雲州一趟,白撿一個夫婿,也是極好——”說到後頭,幾乎是咬牙切齒。
“你閉嘴!”趙羲和氣得發抖,“沉師兄是君子,豈容你汙蔑!”
鳳清華聽她維護沉如玉,更氣不可支,“啪”將金釵拍在桌麵:“你被他迷了心竅,不知尊卑了!”
趙羲和雖膽子小,也有自己的原則。
她清清白白,不容旁人汙蔑。
她的胸膛像急飛的鴿子那樣起起伏伏,怒目圓睜:“我看是小姐你被豬油蒙了心,在這胡言亂語。”
她不等鳳清華發作,大聲嚷嚷:“我和誰交往,與小姐有何關係,你若看不慣我,便將我打發了,我明日就收拾東西離開飄渺。”說罷就要走。
“你給我站住!”
這一句話有如符咒,將趙羲和的腳定在原地。
她麵色前所未有的寒冷,從前的討好、獻媚、溫軟全都消失了,冷冰冰地瞧著鳳清華,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長久的靜默,讓兩人都恢複了些理智。
趙羲和還是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鳳清華猶有悶氣,染滿蔻丹的尖甲嵌進了木質桌案,他吐出一口氣,沉聲道:“你和沉如玉是什麼關係。”
他非問清不可。
“朋友。”
“明行止呢。”
趙羲和頗為不耐煩,她媽都不會一個個盤問她和班上男同學的關係。
真煩死了。
她皺眉道:“我又不認識人家,就在演武台上見過一次他和人比試,我單方麵欣賞他都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