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燁一隻掌捂著傷口,另一隻掌撐起身軀,吐了一口汙血,痛苦地喘息:“……六百年前的事,六百年前已然了解。我與鳳君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鳳君……為何殺我。”
“總不可能為了人族……”爻燁一隻眼在溢血,好的一隻眼一轉不轉地黏著鳳清華,捕捉他臉上的端倪,“您難道忘記了一千多年前的屈辱,人類親手對您和您的族人做下的事,人族比起魔族,又好到哪裏去呢?”
他一麵說著蠱惑的話語,一麵偷偷積蓄力量找機會逃遁:“我與鳳君沒有任何衝突,更不敢威脅您……”
話音未落,金色的巨鞭如同龍蛇卷起爻燁,將他的脊骨一段段擠碎,火焰自他的胸口燃燒,卻繞過致命的魔丹,先是毛發,蔓延至皮肉,髒器,像是有意折磨他。
爻燁發出慘烈的哀嚎,拚盡最後的力量求饒:“鳳君,求您別殺我……別殺我,我願獻上我對一切……我的靈魂……我的忠誠……求求您。”
鳳清華冷漠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具屍體:“你問我為什麼要殺你?”
他一字一頓地報出一個名字:“陳路歧。”
六百年前,魔王與麾下魔將突中州,離中州極近的飄渺掌門陳路歧與門派巨擘趕去支援,諸人寡不敵眾,陳路歧以身殉道。
鳳清華居於飄渺千年,得陳路歧拂照教化千年。他心中唯二人可相交,一是陳路歧。
當年他身為天意的執行者,不可直接插手戰爭,甚至無法為故友報仇。
人魔之戰魔族大敗,魔王隕落,二十六魔將多死於戰亂,戰後追殺。
爻燁是條漏網之魚。
爻燁被鳳火燒的隻剩下一副骨架和腦袋,但他還能思考。
“你居然為了區區人類……”
下一刻,火焰吞噬了他的頭顱,連同神魂。
鳳清華用風浪吹走肮髒的灰燼,他本打算抽離爻燁的神魂,用火焰做個牢籠囚禁起來。等到故友的墓前,再把神魂塞回殼子,然後砍下爻燁的頭,用鮮血祭奠故友。
這是他從人類江湖學到的報仇方法,人類相信此能告慰逝者的靈魂,但他知道沒用,而且魔族的血汙穢,魔氣肮髒,他不想弄髒陳路歧的墓地。
二十六魔將具亡,他心事了結,卻沒有快慰。
那個人到底是回不來了。
鳳清華飛離魔界,這狗地方魔氣遮天蔽日,終年難見日照,他一見便生厭。
出了魔界,是西域,此地生活著異族人,不受仙盟管束。
他在賀蘭山雪神峰的淨池裏,化為原型洗了個澡。
他的原型是赤金色的鳳凰,每根羽毛都金燦燦的,華麗又漂亮。
他泡了一天,直到認為從魔界纏上晦氣都洗刷幹淨後,才飛到鬆枝上抖擻羽毛,撣水。
羽族天性愛美,鳳清華也不例外,他臨水自照,確信天下再沒有比他更好看的鳳凰,也不可能有比他更漂亮的鳥類。
接著,變成人形,鳳清華法相三千,但真正的模樣是個綺麗如錦繡詩篇的少年,他並不高壯,也不單薄,比趙羲和夢中的鳳同學要高一點,半幹的發絲垂落如同絲絛,映襯著雪玉一般的容顏。
他細數雲州世家中風流有名的公子,確定無人比得過自己,心情才轉好。
當初鳳清華與趙羲和說是半個月時光,不過十天,他便回到飄渺山腳。
清風鎮依舊熱鬧,街巷間人流如織,叫賣聲不絕於耳。
鳳清華的腳步一頓,不久前他和趙羲和來過這地方,她花了六個靈石給他買了一支鳳凰糖畫,又拉著她上各個攤子買零嘴,買什麼都想著討好他。
清風鎮不過是個普通地方,因為她此刻看起來又不同了。
鳳清華忍不住走了幾條街巷,看見她光顧過的大部分攤子都在,回過神來,已買了一堆的零嘴。
這算什麼,他問自己,給她的禮物嗎?
走到名殊閣前,鳳清華停下腳步,想起那日趙羲和路過此處,一直張望著,卻不進入。
他以為她想買什麼物件,趙羲和笑笑說,“我哪買得起呀。”然後不由分說地拉他走了。
這回憶像針似的紮了他一下。
他給她滿匣的珠寶她從未取用,雲錦綾羅的華衣她也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