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中二年,十二月十四。
科考在三日前就結束了,洛陽的雪下得很大。
所謂瑞雪兆豐年。洛陽百姓也不懼大雪,風停了,洛陽街坊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放榜可能是正月中下旬。
有兩名改卷官是從西京調過來的,他們給李誦謄抄了考生今年的答卷,蕭靜言正是今夜陪他一起看的。
“聽說國子監內定了他們學生的進士人選,若是卷麵過不去,又要如何定下?”蕭靜言握著暖手爐,問他。
“所以他們才要走人情。”李誦對著卷子目不轉睛,很快瀏覽完一份,“不過這次長安調來的兩個禮部員外郎著實讓他們措手不及。”
“就算他們不在,連你也不能過問嗎?”
“我要做的,就是把洛陽的事情上奏給陛下,至於如何定奪,全憑旨意。”
然後,他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最上麵的一份卷子上,這是東都留守的幼子薛則詳的答卷。
就是那天不小心撞到蕭靜言的那個。
如果沒記錯的話,洛陽國子監的內定名單上就有他。
蕭靜言理解的門道沒有他深刻,但她細細看了,辭藻嚴謹,思路清晰,邏輯正確,看上去確實是一副好文章。
“但是有一點,這不是他寫出來的。”李誦的眼神凝重,說道。科舉舞弊?正愁沒有理由辦他。
“可是,怎麼證明不是他寫的?”
這可是個難事。萬一他打死不認呢?不能空口無憑。
“我會讓人去考察薛則詳所在的考場的。”他琢磨著,“或者——監考官也一並詢問。”
能作弊,說明監考官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是幫凶。
“如果能把薛則詳的罪定下來,那這東都留守是不是也應該撤了?”科舉舞弊牽連甚廣,蕭靜言很難不做此想。
“爹爹讓我來,顯然是不打算留他了。”
所以,就算沒有他碰蕭靜言的那檔子事,東都留守的位子還會有別的理由撤下去。
聞言,她心領神會:“那你得弄出大動靜來了。”
“凡事適可而止便好。”看了許久的卷子,這時他也隨著她握暖手爐取暖來。
“若不這樣,憑他的高位,怎麼能輕易撤下?”蕭靜言將他的手從外包裹,讓他很快暖和起來。
而且,事情鬧大了,他朝中朋黨才不至於有太多的非議。
“是,”他黯然垂眼,“所以我還需要好好斟酌,到底應該怎麼做。”
“如果鄭瑛在就好了。”蕭靜言說道。
“為什麼?”
“她能幫你想辦法。”
他溫暖的手掌摩挲著她稚嫩的臉,輕笑著,不說話,顯然是讚同她的話的。良久,才說道:“有你在身邊,也很好。”
蕭靜言隻當是安慰她的客套話,說道:“鄭瑛最近有跟你說什麼嗎?”
“瑣事而已,沒有什麼要緊的。”
蕭靜言暗自垂眼,目光又落回那些卷子上,然後深深地打了個哈欠。
“困了就回去睡吧。”他一邊低頭看著,一邊說道。
晚上天冷,洛陽又下了連日的雪,風勁兒也大,床上暖和,人犯困是很正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