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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向大眾的太空考古學

當凝視的時間夠長,你便會重拾兒時的好奇心。

鑒於遺址所遭受破壞的嚴重程度,我們似乎並無勝算。盡管麵臨極其嚴峻的現實,但在科技發展日新月異的今天,許多考古學家已經變得更樂觀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便有了先進技術的加持,一個殘酷的事實也依然不可否認:我們保護曆史遺跡的速度遠趕不上遺跡被破壞的速度。

我們需要以更快的速度和更明智的方式行動起來。我們需要更多人手。我們需要一場考古革命來顛覆傳統的方法,並推動人們更廣泛地參與。我們需要足夠多的考古學家來處理積壓的工作。很多人在5歲時就立誌成為一名考古學家,如今他們應該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了,因為我們有太多工作等著專業人士來做。就考古學而言,最讓人感興趣的新的可能性之一,就是尋求大眾的幫助。

我們還需要問曆史是為誰而寫的,以及誰會通過新的考古發現來為我們人類共同的故事添磚加瓦。目前,盡管有很多人已經在使用遙感等先進技術,但考古學上最偉大的發現時代可能就在前方,而不是此刻。盡管如此,這樣一個時代即將到來,當人人都能為考古貢獻自己的力量時,它就會到來。在看了很多科學發現相關的故事之後,你可能不相信我說的話,認為這不可能。沒關係,讓我們拭目

以待。

眾人的力量

你可能聽說過“眾包”。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參與過的經曆,隻不過可能沒有意識到而已。當你在社交媒體平台推特或臉書上尋求建議時,比如你問有沒有可推薦的水管工、餐廳或最好用的紙尿褲,這其實就是一種眾包行為,即尋求大眾的智慧。或許有人會認為,與科學研究相關的任何事情都不能指望大眾的幫助,實則不然。在這個問題上,答案擲地有聲:大眾值得信賴。

曆史上第一個重要的眾包科研項目叫“星係動物園”1,而這個項目也讓全世界看到了普羅大眾為科學家提供的巨大幫助。該項目以牛津大學為基地,旨在對斯隆數字巡天計劃拍攝的上百萬張星係圖像進行分組歸類,但科學家發現這個工作量實在是太過龐大了。於是,作為一項實驗,科學家創建了一個在線分類平台,為參與者提供了三個選項:旋渦星係、並合星係或橢圓星係。在他們看來,這項需要大眾參與的工作可能會持續多年的時間,但事實上,在項目開始後的第一年裏,15萬名參與者就完成了5 000萬組數據分類。

由於無數人會對同樣的圖片進行反複確認,所以參與者的分類精確度堪比科學家。如今,這項實驗已經演化成一個名為“Zooniverse”(星係動物園科學聯盟)的網站,涵蓋數十個眾包項目-從識

別鳥的羽毛到謄寫一戰時期的日誌,不一而足。我自己也去嚐試了一下,看到有這樣的敘述:“晴朗的夜晚,寂靜無聲,部隊裏人擠人。”我抑製住了上網檢索的衝動,暗自希望100年前在歐洲大陸作戰的英國皇家來複槍團(“綠老虎團”)第九營的官兵一切安好。

我可以聽到你在說,好吧,不就是按照形狀和顏色進行挑選分類,或者閱讀潦草的筆記嗎……歡迎來到幼兒園!這可不是給大腦動手術的難事。

啊哈!讓我們來看看大腦超級聰明的科學家埃米·羅賓遜主持的“眼線”(Eyewire)。2“眼線”允許世界各地的人通過線上遊戲來幫助繪製大腦神經元的三維圖。遊戲充滿趣味、易於使用,而且設計精美,常在線的用戶人數有數十萬之多。“眼線”和“星係動物園科學聯盟”讓我看到了讓網民參與項目的潛力,而我並不是唯一意識到這一點的考古學家。近年來,眾包在考古領域進展神速。

黎凡特陶器項目3的眾包對象是地中海地區的學者。通過該項目平台,他們分享了自新石器時代至奧斯曼帝國時期的7 000多年的陶器數據資料。2018年年初,該項目擁有大約250名專業貢獻者,已經上傳了超過6 000件陶器的資料。相關數據會按照器皿的形狀、所屬時期、出土遺址名稱、國別和地區等進行

分類。如此一來,專家在田野調查期間就可以對出土古物進行比對,以便及時解讀。現在,我們不妨展望一下未來:專家創建一個類似的數據庫,收錄了所有的考古物品類型,而通過這樣一個平台,考古學家在物品出土幾個小時內就可以對它們做出解讀。隻是想一想,就讓人興奮不已。

依賴於普羅大眾的眾包有一個巨大優勢,那就是它可以為項目帶來許多新的視角。就我自己從事的衛星影像而言,這項工作不僅耗時、費錢,還需要高度專注。在開始一個項目之前,我很清楚自己在屏幕上要找的東西的類型和範圍,但有時候還是會遺漏很多,對於那些我非常了解的地方,比如埃及,更是如此。正如我們在前麵的章節中所看到的,在麵對過於熟悉的事物時,先入之見會嚴重妨礙我們的研究工作。

一位埃及古物學家同行告訴我,有一次他帶朋友家8歲的女兒去參觀帝王穀。在拉美西斯六世的陵墓中,有一個複雜的陰世場景困擾了他幾個月。參觀期間,這名小女孩指出了他遺漏的一個小細節,於是他終於明白了整個場景的含義。對於這個故事,我原本不以為意,直到2017年夏格雷戈裏和我帶著當時4歲的兒子去埃及參觀時,我才深有體會。因為他個子小,為了給他講解,我們不得不蹲下身來,而這也是我們第一次抬著頭看

“風景”。我們兩人在埃及的工作時間加起來也有50年了,但在這次旅程中,我們發現了我們先前從未注意到的事物。

如果未經訓練的人可以幫助考古學家開展研究工作,那麼你可能會問,是否有必要學習如何分析和解讀衛星影像。學術界的很多工作需要多年的高強度訓練,而獲得這些專業知識對更細致入微的分析至關重要。我之所以想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享受其中的樂趣,與我自己的成長經曆也有關。我在緬因州長大,而兒時夢想中的金字塔、駱駝以及其他有著異域風采的事物,與我相隔5 000英裏。那時的我,從未想到將來我會擁有這樣一項事業。時至今日,那個小女孩依然在我的心裏,提醒我每個人都應當有機會去探索和發現美妙的事物。

有的人缺乏受教育的機會,有的人缺乏資源,有的人缺乏進入學術領域的行動能力……就這些人而言,我們需要想辦法讓考古學走出象牙塔,原因很簡單:我們在與時間賽跑,而且已經處於下風。

對於那些不需要進行大量衛星影像處理的區域,一個接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一天可以搜尋100平方千米。但我們要探索的是整個地球,其總表麵積約為5.1億平方千米,即便減去3.6億平方千米的海洋表麵積,仍有近1.5億平方千米的表麵積等著我們去分析。若把這項工

作交給一名影像處理專家,那麼他或她需要花4 000多年才能完成。

全球探索者的故事

我個人是在2015年投入眾包領域的。那一年,我出乎意料地獲得TED大獎提名,獎金數額為100萬美元。該獎項采取的並不是申請製,和奧斯卡獎也不一樣:它獎勵的是你未來會為這個世界做什麼,而不是你已經為這個世界做了什麼。我必須有一個宏大的、激勵人心的、可以改變世界的願望。聽起來倒是不難。對了,在推介這個願望時,最多隻能用50個單詞。

在準備推介的過程中,我得到了很多幫助,也進行了深入思考。我的好朋友、才華橫溢的印度藝術家拉加瓦·K. K. 告訴我,如果在這個過程中我沒有產生近乎崩潰的感覺,那就說明我沒有做對。是的,我的確快崩潰了。我感到沮喪和無助——我所做的,與我腦海裏根深蒂固的關於考古學上的所有權的學術理念完全背道而馳。我差點兒選擇放棄。但格雷戈裏勸我堅持下去,所以我繼續煎熬,並最終決定讓渡我職業生涯中所取得的一切研究成果。以下是推介詞。

“我希望我們能夠發現全球數以百萬計的未知的考古遺址。通過建立一個在線的公民科學平台和培訓21世紀的全球探索者大軍,我們就會找到進而保護這個世界上失落的遺產,這些遺產包含著關於人類集

體韌性和創造力的線索。”

我們可以徹底顛覆考古學,讓各行各業的普通人都能參與探索的過程。盡管贏得大獎的機會渺茫,但這並不重要。我要做的就是讓那些想去遠方探索的孩子都能實現自己的夢想。我認為我的付出是值得的。

當TED的負責人克裏斯·安德森在電話中告訴我最終獲獎的消息時,我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後,重擔就落在了我的肩上。我將倡導和捍衛一個遠超個人想象的、更宏大的願景。2016年2月,在加拿大溫哥華召開的TED年度大會上,我分享了這個瘋狂的想法。

2015年秋,也就是在TED大獎遴選程序剛剛啟動的時候,我對如何設計在線平台一無所知,對在線遊戲的了解更是少之又少,就是偶爾玩一玩紙牌接龍遊戲。如果你問我什麼是UX和UI,我會讓你趕緊去醫院查一查。(如果你也不知道UX和UI是什麼意思,那麼我在這裏告訴你,它們分別是“用戶體驗”和“用戶界麵”的英文首字母縮略詞。)

幸運的是,我可以向TED團隊以及埃米·羅賓遜等眾包領域的行家請教。在打造“眼線”網站的過程中,埃米收獲了寶貴的洞見。我非常感謝她的慷慨,感謝她付出的時間和提出的建議。探索眾包就如同探索美國西部的荒野,而在此過程中,我們也一步步組建了團隊。那是一

個偉大的實驗時代,並一直延續至今。

我們想要打造一個能夠吸引人廣泛參與且人人願意體驗的在線平台,同時要對參與者的付出給予獎勵。當然,最重要的是確保平台的正常運轉。當時我們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甚至在平台上線前連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我們給平台取名為“全球探索者”,簡稱“GX”。自設計階段起,我們就定下了調子:GX既要功能齊全,又要簡單易用,並能吸引精通計算機技術的人。在長達6個月的時間裏,我們深入研究了我們的目標用戶,也就是那些最有可能使用GX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