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緩緩融化,山茶綴在冬天的尾巴上,在雪色與初春之間,劃出絢爛的深紅,天色明滅間,別有一番意趣。
和父親禪院直毘人談話後,禪院直哉走在路上一直心神不寧,他的腦子裏還記著父親院子角落的,盛放的深淺不一的火紅。
那紅山茶一會兒明亮,一會兒暗淡,不斷地變化著,它們潑墨般散開又聚攏,變化成的形象從模糊到清晰,最後竟與眼前的這雙紅眸重合。
隻是那紅花總有些物哀的淒美,這雙眼睛卻總是冷淡,帶著些倦意,隻有麵對感興趣的人或事物時會增添些人情味……
此時這雙眼睛一如禪院直哉所想般浮起熟悉的笑意,也讓他一瞬間清醒過來,眼神閃躲一下又轉而變得惱怒。
“五條彌洱,你是什麼品味?這破地方全是刺鼻的花香!”
他微抬起下巴,在女孩麵前責怪抱怨,心裏卻不由自主倒數三聲——三,二,一……
『哈?!』笑話,這可是綜合了係統算法和我的精心設計後,我親手(用係統模擬界麵)布置的小院子!
果然,女孩的神情靈動起來,就像精致的木偶一下子被注入了生氣,她翻了個白眼,抱臂不客氣地上下看他兩眼,就果斷轉身回房間。
“嘁”禪院直哉撇了撇嘴,高大的陰影無聲無息略過,他抬頭,隻看見男人漠然的側臉,連一個眼神都不施舍給他,隻追隨前方的女孩離開。
“甚爾。”禪院直哉矜持地打了個招呼,試圖再掰扯些話題說,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男人走開。
對早已厭煩禪院家惺惺作態的男人來說,尚且年少,卻已經有了些禪院家人腐朽惡臭習性的禪院直哉,實在是令人更加作嘔。
男人眨眼便隱沒在門扉後,絲毫不顧及禪院直哉的臉麵,好在這個偏僻的院子平常沒什麼人來,禪院直哉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倒也習慣了,想到自己剛剛惹五條彌洱那個小啞巴不高興,現在她肯定不會讓自己進去商量事情——這些年她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
他也隻能木著臉在“討厭”的小院子待一會,免得早早回去,還要麵對那麼多煩人的諂媚的臉。
禪院直哉在門外徘徊一會兒,盯著花枝招展的一叢迎春花,思緒飄飛,不知怎的想起了前幾年五條彌洱真正朝自己伸出橄欖枝的時候的樣子。
五條悟十二歲的時候,又發了高燒。
禪院直哉本來跟著父親來拜訪五條家主,得知消息後找借口離開大人們去找五條彌洱,迫不及待地要嘲笑她,嘲笑她最喜愛的“哥哥”也不過是個控製不了力量的無能神子。
那時候他昏了頭,一直以來五條彌洱對他的包容和接納讓他強行忽視了大人們口中的六眼的強大,父親和五條家主有意無意地放縱他和五條彌洱的接觸,也讓他幾乎要默認女孩是自己所屬物這一“事實”了。
他幾乎是欣喜地要去奚落小啞巴,卻隻在院子遇見滿臉不好惹的禪院甚爾,他正煩躁地盯著手上厚厚的筆記,眉頭皺著看都不看急匆匆的禪院直哉:“你來幹什麼?”
禪院直哉不喜歡自己被當做什麼都不懂的,像旁支一樣天真的小屁孩,但他不敢反駁顯然心情不好的男人,便用著禪院家“正統”的腔調,詢問五條彌洱的位置。
男人尖銳投來的眼神讓他不敢動彈,也讓他感到費解。
“你要找她?”
禪院甚爾的語氣倒是意味深長,似乎還帶了點慫恿,
“可能在五條悟那裏吧。”
禪院甚爾言語中對那位神子的毫不客氣讓禪院直哉不由得皺了皺眉。
倒不是多麼尊重五條悟,畢竟他也是反應了一下才記起來那位六眼的名字是這個,而是他隱隱感覺到了禪院甚爾背後的五條彌洱,對六眼的態度。
過去禪院甚爾在老宅也是這副對人愛搭不理的樣子,禪院直哉猶豫一下,還是沒多嘴,轉身便走。
禪院甚爾不管他,拿著手裏的書看了會就覺得無趣,下意識想到五條彌洱先前難得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急匆匆跑出去,也不管自己走幾步就又咳又喘。
他好心送她過去,她倒是滿心滿眼一個五條悟,道個謝就闖進房裏,也不管裏麵長老的訓斥和仆從的驚慌——雖然她經常這樣。
他站在遠處,看著被強硬趕出來的長老和仆從們難得傻眼的樣子,不由得暢想未來禪院家那些渣滓也露出這樣的神情,本來該覺得暢快,瞥到緊閉的那扇房門,又心緒複雜起來。
六眼,真是好命啊。
禪院直哉當然沒能成功進入五條悟的院子,五條家對神子的保護可謂是密不透風。
但他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在附近的禪院甚爾,以及他懷裏麵色蒼白的五條彌洱。
門口的仆從將女孩交出後便關緊了門,隔絕外界窺探的視線。
回到偏宅,五條彌洱奄奄一息地窩在床上,禪院直哉僵著身子坐在一邊,禪院甚爾則是早就不知所蹤,不過他成了所謂的“護衛”後,經常在五條彌洱的默許下跑出五條家,這倒沒什麼值得引人注意的,也沒人會注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