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裏的頭場雪來的無聲無息，一夜銀裝素裹大地，白的耀眼。筒子樓裏早早就已經生起暖爐，小小的煙囪從各家各戶窗口門廊上伸出，飄著輕煙，天地一片雪白。雪一直下了兩天，才算停頓。瑞雪兆豐年，不少人都盼著明年能有個好收成，以緩解因為天災引發的糧食短缺問題。
這一年是1960年的冬天。
寧遠裹著厚厚的棉襖從屋裏走了出來，常年駐紮大山裏的父母難得一同休假，家裏那張小床一下承受三個人的重量有些不堪重負。但對於寧遠來說，這是為數不多的一家人能在一起相處的日子。早早的，寧遠兜裏揣著錢，跑出去溜達了一圈，盡管供銷社的東西不好買，可抵擋不住人民群眾的智慧，名為黑市的東西早早就已經誕生，不過在這個物資缺乏的年代也是沒多少好東西的。寧遠轉了一圈，買了條魚和一些時令的蔬菜，便匆匆往家趕去。隻是剛到軍大院門口就看到一輛軍用吉普車停在門口，他的那個胡子拉碴睡眠不足的爸爸急匆匆上了車頭也不回的往山裏方向趕去，不用看也知道。上麵又有任務派發下來。
“媽，我回來了。”
在門口跺跺腳，甩去鞋上的雪泥，寧遠推開門，難得休息幾天的憊懶老媽果然還在床上躺著沒起來。寧遠也沒去打擾這個經常工作起來兩三個星期睡不了一個好覺的電子科學家。將魚和菜放到案板上，掩上門，輕腳走了出去。
鵝毛大雪早早就已經不下了，院子裏一些上了年紀閑不住的老人便拿了工具在院子裏鏟雪，不是各掃門前雪，而是很熱絡的清掃著整個院子裏的積雪。作為一名每天帶著紅領巾上學的三好學生，寧遠覺得有必要讓胸前的紅領巾更鮮豔些，盡管他這時候沒帶紅領巾。和大爺大嬸們將院子路上積雪鏟除幹淨後已經到了晌午，抹了把汗水，和幾個老人道別，他便回了家中。
憊懶的科學家老媽還躺在床上沒起來，寧遠便一個人將菜淘洗幹淨，用屋子裏的火爐炒菜做飯。盡管寧遠的老爸是團長身份，老媽是無數少年夢想成為的科學家，但生活環境也不見得有多麼好，因為炒菜放的油很少，自然也就見不到油煙滿屋。
一盤酸辣白菜，一盤清燉魚，一鍋米飯便是全部。
做好飯後，寧遠將疊放在牆角的小桌支起來，將碗筷擺好，才去叫他那個看起來應該是寧遠照顧她而不是她照顧寧遠的不負責任老媽。
“媽，洗臉吃飯了。”
“知道了......讓我再睡會兒。”
對於這個天生神經大條，或者說對於生活方麵重來不重視的科研狂老媽寧遠也是無可奈何，自己扒拉一碗飯，先吃。差不多在他快要吃完的時候，他那個天生麗質難自棄的老媽睡眼惺忪的起床了，也不洗臉，乘完飯坐在小桌子前就開吃了。一點也沒有為人母的樣子。寧遠見怪不怪，反倒不時給寧媽夾菜吃。
“你爸呢？”
迷瞪半天的寧媽才發現少了個人，隻是模糊記得寧爸好像跟她說了些話的，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部隊裏有任務，先回去了。”
“哦，那我吃完飯也得走了，估摸著又是關於......”
寧媽說著一大堆專業術語，寧遠細細聽著，想了想，他這個文科畢業的學生還是不瞎插話了，雖說知道一些他老媽研究課題的大致方向，可說到底他也還是個門外漢，給人吹吹牛皮還可以，真要詳細講能講出細節才怪，更何況他一個初中生懂那些博士才懂的東西不覺得很奇怪？會不會被人給拉去切片？寧遠不寒而栗。默默給他的老媽夾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