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活著的時候像一場痛苦的夢，死了，也困在其中。
死後，薑凝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她趴在客廳的毛毯上玩積木，兩隻腳丫子晃來晃去。
“楚楚，過來吃飯。”溫柔的女聲在廚房響起。
她回頭看了眼，媽媽穿著溫柔的長裙正眉眼帶笑望著她，手裏好像端著一盤糖醋排骨。
她連忙爬起來跑了過去，揚著稚嫩的小臉認真道：“媽媽~你今天真漂亮~”
“小鬼頭”媽媽放下菜把她抱到椅子上，“媽媽哪天不漂亮。”
她連忙改口，粉嘟嘟的臉頰一鼓一鼓：“媽媽每天都漂亮，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媽媽好笑地刮了刮她的小鼻頭，“看到好吃的張口就說甜言蜜語，真不知道隨了誰......”說完神色卻黯了下來。
媽媽怎麼不開心了？
大眼睛眨眨地望著，她上前一口親在媽媽臉上，撲媽媽懷裏撒嬌道：“媽媽，吃完飯我們去買漂亮的小裙子好不好~”
“好。”
“媽媽~長大了我給你買漂亮的小裙子，買好多買好多~，一間花園那麼大~都裝不下~”說著還神色誇張地比劃了下。
媽媽開心地笑了。
小小的她身體免疫力差總是生病，到四歲半了還時不時往醫院跑。
這天高燒醒來的時候又是在醫院病床上，媽媽正趴在旁邊睡覺滿臉疲憊，她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悄悄起床跑到外麵。
一個小男孩正坐在長椅上抹眼淚，手裏抓著兩根快要化掉的糖人。
大大的眼睛一亮她跑了過去，“你在哭什麼？”
小男孩一愣，柔順的碎發被風吹了起來，哽咽道：“我媽媽不要我了嗚嗚~”
小楚楚很煩躁，凶巴巴道：“不準哭~”
哭聲頓止，小男孩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眼角還掛著顆晶瑩的淚珠子。
眼珠子轉了轉，她小大人的語氣道：“你把糖人給我，你媽媽就不會不要你了。”
“真的嗎？”小男孩看著傻傻的，相信了。他想讓媽媽不要拋棄他。
她想都沒想地點頭，“真的。”
拿到媽媽喜歡吃的糖人，她很開心。媽媽醒來的時候看見糖人也很開心，隻是有些奇怪，她嚴肅地問：“楚楚，老實說是不是又從哪個小朋友那騙來的？”這一層樓都是兒科。
小楚楚摸了摸鼻子，仰著小臉岔開話題道：“媽媽~我以後不會再生病了~”
媽媽氣笑了。
五歲時，她開心地在花園裏穿梭，一會捉捉蝴蝶，一會追著兔子跑跑跳跳。
遠遠的，媽媽跟陌生的叔叔阿姨在後麵說著什麼，叔叔阿姨很誠懇地不住點頭。
花園裏種的都是媽媽最喜歡的鬱金香。
她揚著小臉開心地大喊：“媽媽你看，都是你最喜歡的花！”
從那天開始，媽媽突然開始打她罵她，溫柔的樣子再沒出現過。
她很嬌氣，但一點都不傷心，因為總是在半夜看到媽媽抑聲哭泣。
直到有天淩晨，她聽到開門聲。
“媽媽，你要去哪裏？”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大廳中間，陷身在黑暗裏大喊。
媽媽推著行李的背影僵硬了一瞬，冷漠道：“我不要你了。”
五個字像冰針一樣紮進幼小的心裏。
“媽媽！”她慌不擇路地去拽媽媽的衣袖，卻撲了個空狠狠摔在地上，“媽媽不要！”
她喊得撕心裂肺，媽媽卻頭也沒回一點都不心疼摔跤的她了......
門在眼前慢慢合上，她狼狽追上去擰把手，卻怎麼也打不開那扇門。
她驚慌失措，整個人墜入了寒冷的深淵。
地上拖著長長的血跡，小手瘋狂地捶著門大喊“媽媽”。
獨棟小院，直到手變的血肉模糊也沒人回應，更沒人幫她。
快天亮的時候她累得昏死了過去，小小的身軀蜷縮在角落裏臉色發青。
過了很久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天光已經大亮照進屋內，她努力睜開眼睛，眼前模糊不清隱約可見兩個人影。
絕望浸透了全身，長睫無助地垂下，口中喃喃了句：“我的媽媽...也不要我了...”
怎麼辦......
眼一閉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