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六年。
燕地寒，花朝節後。
今年的寒冬格外漫長，將近三月依舊雨雪紛紛，一場大雪為帝京裹上銀裝。
花朝節剛剛結束，本應繼續沉浸於節日的喜悅，隻是帝京街道空無一人，百姓皆閉門不出，似在等待什麼。而處於帝京中心的莊嚴肅穆的宮城中，正經曆著一場殘酷的廝殺。
坤寧宮。
殿外大雪紛飛寒意徹骨，殿內卻溫暖和煦四季如春。
作為大虞曆來最有權勢的皇後居所，坤寧宮雕龍畫鳳，富貴逼人，甚至出現了許多隻有皇帝才能得用的裝飾擺件。
坤寧宮的鳳儀女官織雲正在為裴皇後梳妝，一旁的如意紋琺琅香爐清香嫋嫋，將二人的身影模糊。
“織雲，這麼多年了，你的手藝是愈發精進了，這麼打扮一看竟還是本宮剛出嫁的歲數。”
裴令儀對著打磨精細的雕花銅鏡左右瞧了瞧，語氣帶著驚喜。
織雲並不居功，淺笑道：“哪裏是奴婢手藝好，分明是娘娘容顏依舊。”
“容顏依舊？也許吧。”
裴令儀抬手撫著鬢邊，那裏是織雲親手藏起來的幾縷銀絲，可憐她才二十九歲就生了白發。
“天色也不早了，算算時辰鎮北王已經攻入皇城了吧？”裴令儀起身整理儀容，頭上鳳冠垂下來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織雲雙手疊在小腹，略微頷首：“娘娘說的是，除卻楊將軍為報皇恩自刎外，禦林軍盡數投降。”
裴令儀點頭稱讚道：“好手段啊，這整座帝京似乎都已經做好了迎接新皇的準備。”
“不過這消息也該讓陛下知道，蜷縮在紫宸殿內並不能保住他的性命，反倒是惹人生笑。”
裴令儀語氣輕鬆，談起永泰帝也沒多少尊重之意。
她站起身來對著銅鏡照了照，鏡中映射出華美的大紅色鸞鳥朝鳳的皇後冕服，金絲織就鸞鳳，旁邊點綴銀紋祥雲，襯得裴令儀更加明豔不可逼視。
織雲想要為裴令儀披上狐裘大氅，卻被裴令儀止住動作。
“不必了，別讓它擋住了本宮的皇後朝服。”
朝服，本應是祭祀、親蠶禮、帝後大婚時才會穿戴。
可是裴令儀每日都會穿，今天也不例外。
她走到殿內掛著的寶劍前，“噌”的一聲將劍拔出，“本宮去探望皇帝與貴妃······織雲，你且自去吧。”
織雲行了跪拜大禮，額頭深觸地麵：“是，奴婢遵旨。”
裴令儀剛剛走出坤寧宮，身後的宮殿就冒出了滾滾濃煙，她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她就這樣身著鳳冠霞帔手提寶劍，在漫天紛飛的雪花中緩步走到了紫宸殿，沿途在宮道留下的腳印很快複又被掩埋。
紫宸殿內似乎還是歌舞升平的模樣，教坊司最近又排練了一首新曲，正是前朝亡國君主悲花傷月的詞，現在聽來卻格外應景。
陸子謙懷中摟著祝貴妃，欣賞著眼前的歌舞，隻是他們眼神卻不在正在表演的歌伎身上，頻頻向殿門看去。
表麵看起來殿內一片安然，實則演奏的樂師們、教坊司的歌伎們臉上都帶著惶恐，想必宮門被破的消息已經傳來。
“吱呀”一聲。
裴令儀帶著一身風雪將殿門推開，打斷了看似熱鬧的表演，一股腐朽的、作嘔的塵霧撲麵而來，光芒隱隱約約折射在她的臉上，讓陸子謙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悸。
“都散了吧······”
隻是當裴令儀完全站到殿內，輕飄飄的撂下一句話，讓殿內眾人各自逃命後，陸子謙看著裴令儀依舊光彩照人的樣子突然變得憤怒起來，還夾雜著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