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啟程碼頭鎮已是五日後的事了。

碼頭鎮離長陽鎮極遠,一東一西,水陸結合著走能稍快些,但省錢的走法,也需走上半月,差不多十四五天。

這五日裏,鄒三禾將能賣掉的東西全部賣掉換成銀錢,給每個人身上都塞了點兒,家中剩餘的糧食凡是能做成幹糧帶上的一並帶著,帶不走的糧食物件兒等全都送給了鄰裏。

其中,她平日裏擺攤用的小車車則是送給了房東夫人,她小兒子來日從越來樓出師了想必用得上。

為此,房東夫人直接將剩下的租金全部退了,還讓大兒子夫婦駕牛車送她們出城。

至於鄒三禾的那隻大黑狗,原也是房東夫人養著的,她將狗拜托過去,倒也沒鬧。

這一路風餐露宿,可鄒蕪卻始終不願跟鄒壘和鄒七材說話。就連趕車被擠到一起時,她都盡量控製著自己不挨著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對於這些,鄒三禾都是看破不說破,直等著她自己說出來心裏的別扭。

終於在快到碼頭鎮時,鄒蕪忍不住了,趁著月色,她悄聲問,“阿姐,你難道不生氣麼?”。

鄒三禾枕著包袱翻身平躺著,“生什麼氣?”。

鄒蕪急急往前湊了湊,嘴巴往鄒壘和鄒七材的方向努了努嘴,“喏,就那兩個,你瞧著不氣麼?我可是氣,自打帶他們回來,我這氣兒可沒一天順過!”。

這多年來,家裏可從沒問過她們過得好不好,就連大姐鄒元元也是,每次來找她們不是要錢就是家中有事。

六年了,整整六年呀,她們兩個姑娘處世有多艱難,賺錢有多不易呀!

本以為攢夠了錢就能脫離這個地方,再也不回來,再也不與長陽鎮任何任何牽扯,可卻還是被生生拽了回去,什麼都沒落下不說,還帶了倆拖油瓶。

鄒三禾不知要如何接話,隻能默默的聽著妹妹的抱怨。

說到最後,鄒蕪低低啜泣,“阿姐,我不是那狠心腸的人,其實我瞧見阿材和鄒壘的第一眼就心軟了,你說哪有十二三的小夥子,精瘦精瘦的,挺直腰杆子都不敢。

又分明是一胞出生的兄弟倆,一個又白嫩又壯實,另外一個黑瘦弱小,風吹一下都站不穩當。

我也知道...這些都不是他們的錯。可...可我就是憋著一口氣,我還怕...怕大的小的都是爛心肝兒的,不記好不說,還倒打一耙。

阿姐,其實我知道,你是我們中最不容易的那一個了...我不該如此無理取鬧的...”。

鄒三禾仍舊沒說話,抬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又過半晌鄒蕪才止了聲,回手緊緊摟住鄒三禾的脖子,“阿姐,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都不會。無論阿壘和阿材日後如何,眼下咱們就是一家人,往後好好過日子。我就不信,從前就咱倆都能把日子過好,現在加了倆小夥子,還能不紅火?”。

鄒三禾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你這丫頭,在阿姐這兒還忍什麼?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們都是的”。

鄒三禾來自現代,即使在教條嚴格的環境下被熏陶了十六年,但她骨子裏還是認為沒有兄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靠自己一樣能過活。

但在這十六年裏,她也同樣認識到,在這裏,沒有家世還沒有兄弟的話,確實要走得很艱難。

她不知道在這裏死後還會不會穿越回現代,可比起鄒蕪,她到底多活了一世,也算賺了。

所以她一直暗中注意著鄒家兩個兒子一個養子的動向,對他們的脾氣秉性。她更知道鄒大這些年來求子心切,身子已經虧空,撐不了多少時日。

所以她才一直堅持做些小生意積攢錢財,就是等著這一刻。

她要給鄒蕪鋪好後路,要讓兩個弟弟成為鄒蕪日後肆意暢快的依仗。

不過這些,是她的秘密,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不遠處的樹下,鄒壘和鄒七材也在小幅度的顫動著肩頭。

今夜月朗星疏,好看極了,鄒三禾知道他們聽到了自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