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塵世的戲子,以為脫下了戲服,在戲還未結束之前逃離,就可以躲過那場悲劇,卻不知人生這場戲才剛剛開始。
在這人世間,我們常常會遇到許多的挫折,命運就像是水浪,時而波濤洶湧,時而平靜無波。我們不能在任何時候都可以緊握繩纜,臨水而行難免會被水打濕衣襟。人生總是有太多的辜負,心傷的時候隻想逃離,選擇遁世離塵。沒有誰生來就是看破紅塵生死的智者,若非塵緣遠去,亦不會有那麼多僧者遁入空門。我們都是塵世的戲子,以為脫下了戲服,在戲還未結束之前逃離,就可以躲過那場悲劇,卻不知人生這場戲才剛剛開始。
其實錯了,塵封自己,隻是因為昨天的熱情已死,可我們的肉身還活著。活著就不能徹底了斷孽緣情債,任何時候,都隻能背負行囊上路。我們不能將自己做成蝴蝶標本,那樣肉身死去,靈魂活著。生命裏有太多的邀約,沒有誰可以做到遺世獨立、心如止水。蘇曼殊第二次選擇出家,是不堪失去的打擊,為表誠意和決心,他以“自刎”要挾主持為其剃度,並“閉關”三月,潛心修行。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本該是血氣方剛,可他卻願意早早地掩上人生的重門,住進禪房,每日與經書、木魚為伴。在一盞香油燈下,任流年衝洗記憶,讓自己從過往的情結裏慢慢地淡出。寺院的生活確實簡單清淨,每天除了為數不多的幾個香客,整座廟裏就隻有僧者和古佛。他們每天除了上早晚課,就是聚在一起參禪研經,或煮茶對弈,或獨自靜坐悟禪。一卷經書,裝載了佛祖全部的記憶;一炷檀香,點燃多少明滅的時光;一縷鍾聲,喚醒世間迷夢之人。
這時候的蘇曼殊來到寺廟,並非是出於真正的修行,多少人世風景,他還未看過;多少人間味道,他還未品嚐。隻因失去摯愛,才會如此心灰意冷,空門深處成了迷惘之人的避風港。人的一生,在不斷地經曆得到和失去;曾以為失去某個人,世界會天崩地裂,到最後,時間會撫平一切的傷痕。有一天,講述過去的滄桑往事,那種平靜,仿佛是發生在別人身上,與自己毫無瓜葛。也許這些道理你我都懂,可是遭遇過程的時候,仍然會深陷泥潭,一點小小的創傷會令自己痛不欲生。
在蘇曼殊身上,我們看到了人性的脆弱,一種共有的脆弱。因為不堪失去,所以自我放逐,或者自我封閉,行至懸崖峭壁,既然不敢縱身一躍,隻能選擇一種方式自救。我們總是視所有的悲劇為錯誤,生命裏許多的相逢都是錯誤,懦弱之人為一段錯誤而悔不當初,勇敢之人則為自己的付出無怨無悔。十六歲的蘇曼殊還無力承擔太多的生命負重,菊子之死徹底粉碎了他的愛情美夢。來不及收拾心情,他就這樣落荒而逃。在那個本就動蕩不安的年代,寺廟無疑是避難所,這裏不僅可以安寄肉身,還可以拯救靈魂。
有人說,佛境是虛渺空蕪的,那隻是消極避世之人所尋求的寄托,這世間的事原本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沒有什麼是徹底的真實,就連昨天親曆過的事,到今天都有如夢過一場。無論你我做出何種選擇,隻要適合自己、可以解脫自己,就是正確的。付出與收獲,從來都不會完全等同,人生這杆秤,又怎麼可以做到絕對的公平。多少故事,都是華麗地開始,落寞地結局。在既定的現實裏,我們連疑惑都是蒼白無力的,不管是點頭,還是搖頭,都要默然接受。
蘇曼殊自詡為可以禁得起廟宇裏清寂的光陰,以為決絕轉身就可以徹底地割斷塵緣執念,以為將自己囚禁在蓮花的角落就可以贖罪,可以彌補情感的缺憾。所以他堅持剃度,剪去三千煩惱絲,為求徹底的清淨自在。一入禪房,他便閉關靜坐潛修,杜絕塵世往來,以此來告訴佛祖他的決心。摒棄人間五味,每日淨素,這樣清淡如水的日子,對於一個過久了奢侈生活的人來說,或許是一種滋養;可對於一個初嚐世味的少年,讓他不染俗世煙火,未免有些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