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 / 3)

取得方瑞亭信任的過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這個年紀的小孩就像是一個緊閉著外殼的蚌,強行撬開隻會兩敗俱傷, 必須要迂回作戰, 溫水煮青蛙,才能慢慢讓他鬆口。

沈樂綿的優勢是她從來不急,不管男孩搭理不搭理她吧, 她總能慢條斯理地跟在後麵, 讓對方一直處於“我很煩”和“受不了”的中間階段,反正隻要對方還忍得了, 沈樂綿就已經勝利了一半了。

“為什麼最後決定告訴我?”沈樂綿這麼問他。

那天是個雨天, 小雨, 不大, 沈樂綿撐著把傘, 方瑞亭坐在小漁村的木製碼頭邊, 兩條褲腿卷到膝蓋,赤著腳浸在海裏。

臨海的地方一下雨就會變得灰蒙蒙的,讓那些遠海的作業漁船變得更加影影綽綽, 像是黑色的、浮在海麵上的小島。

“我沒有替他們隱瞞的理由, 就這麼簡單。”方瑞亭的嗓子有點啞。

“你真的不需要打傘?”沈樂綿試探性地把傘往外偏了偏。

“......不。”方瑞亭說。

方瑞亭自然是不會接受這種“好意”的, 一個勁兒往邊上躲, 仿佛沈樂綿遞過來的不是傘, 而是什麼生化武器。

眼瞅著男孩再往旁邊躲就要掉海裏了, 沈樂綿隻好作罷。

愛打不打吧, 反正最後感冒的又不會是她!

沈樂綿幽幽地歎氣,總算是理解孩子死活不穿秋褲時,當媽的感受了。

既然沒有隱瞞的理由, 怎麼一開始又不願意說?”沈樂綿又問。

方瑞亭聳了聳肩, 一條腿在水下輕輕地晃:“我也沒有必須告訴你們的理由啊。”

沈樂綿無可奈何地笑了幾聲,並附加上了補充解釋:“懂了,就是想找我們這幫‘條子’不痛快。”

方瑞亭對此不置可否,看上去也頗有些微妙的心情愉悅:“你願意這麼認為就這麼認為唄。”

他不能否認,沈樂綿確實和一開始那些找他審問的警察不同。

至於具體是哪裏不同......他感覺,他或許已經找到了答案。

因為他們擁有著相似的童年。

隻不過沈樂綿能有幸早早得到救濟,而他,隻是稍微晚了幾年罷了。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善與惡的結合體,如果不加以教導,沒有誰生來就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可哪怕有了是非意識,我們有的時候依舊會明知故犯——錢不夠了就會想去盜竊,怒火攻心可能就會打人,人類社會中的種種罪過都是這樣犯下的。”

“天主教對人類的惡性進行過分類,他們認為人類有七大原罪,傲慢,嫉妒,暴怒,怠惰,貪婪,暴食,色\/欲。然而在我看來,其實每一個‘罪’隻局限於個體時並不會造成很大傷害,可怕的是個體會對外進行輸出,由此侵害別人的利益,畢竟,從來沒有哪條法律會判刑‘自殘’和‘自殺’。”

在方瑞亭看來,和沈

樂綿對話就像是在淋雨,而且是絲絲細雨。

衣服不會一下子濕了個透,但總能不知不覺就變得潮乎乎的,你甚至不知道是該換還是不該,就這樣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所以我才不要自己去死,”方瑞亭陰鬱地盯著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自殺是懦夫才會做的事情,我永遠不要和我的父母一樣,到死都掀不起一點水花,與其傷害自己,還不如去傷害別人來得有意義——嘶!”

“你這小孩,思想很危險啊!”沈樂綿嚴肅下來,有些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腦袋瓜,打得男孩有點呆。

“害人和害己都是不該做的,不害人是身為人類的底線,不害己是身為生物的底線,你是想被人說不是人,還是不是東西?”

從來沒被這樣打過的方瑞亭:“......”

好吧,就算沈樂綿比那群條子要好,他果然還是很討厭愛說教的人。

方瑞亭不爽地捂住腦袋,意外地沒有想象中那樣生氣。

他既不想說成不是人,也不想連東西都不如。

可他還是會忍不住去想,為什麼他不能和那些每天背著書包上學的小孩一樣,能在校園裏享受歡聲笑語,能有一個會做好晚飯迎接他回來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