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禦瑤沒有說話,甚至把頭埋得低低的,沒有去看他。
“木偶隻不過是我暫時用來寄養棲息的容器而已。”他滾燙的咽喉動了動,“你……你要怎麼才能不怕我?”
他看著風禦瑤的眼神是那麼的小心翼翼,仿佛眼前是一碰就會稀碎的珍寶,這麼多天的相處,這個小女孩都拿他當知心的人,無話不說,相處甚歡,他還以為她會一直像以前一樣,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拍拍手站起來衝他展顏一笑,轉頭就說起了開心的事。
這一刻,他也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他和旁人的異樣,在來到鹿鈴山之前,除了主人就沒接觸過任何其他的人,主人雖然時常把他帶在身上,卻不怎麼愛和他說話,他也就漸漸養成了沉默的習慣,每次看著主人和別人交流,他都覺得自己和別人其實沒什麼區別,他也能聽,也能看,也能說,隻是……隻是沒有那麼自由罷了。
風禦瑤沒見過鬼,不過聽過很多家裏人因為不希望她亂跑出去而編的鬼故事,每個故事的開頭無一例外就是——從前,鹿鈴山外有很多的鬼怪,其中有一個……
如今,眼前就有一個最符合鬼怪形象的玩意,就算他說他是與她朝夕相伴的木偶,一時之間她也做不到完全的接受,隻感覺山外的東西十分可怖了,於是小女孩抽噎了下又哭起來了,喊道:“我不要出去了!你們也都不要再過來了!走開啊!”
“我……”被風禦瑤猛地一把推開,他錯愕了下,張了張嘴,好半晌都沒再說出一個字來。
“行吧,那我走了。”
他搖了搖頭,低低地苦笑了下,被主人掉落在鹿鈴山的他,能去哪呢?
於是,他成了鹿鈴山裏的“孤魂野鬼”,每日無所事事地修煉著,不時偷偷看看小女孩都在幹些什麼,每次都能在她發現之前悄聲離開。
適應了有小木偶生活的小女孩真的很不習慣,每次都是一轉頭想說話,才突然想起來他已經不在了,隻好堪堪止住了話音。
心底升起一絲說不出來的落寞,明明是她趕走的人,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人在完全平靜下來的時候,總能想開很多事情,風禦瑤看似百般聊賴地在院子裏晃悠地踢著小石子,實則緊張到攥起的手心都快滴汗了,她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開口了:“那個……鬼……”
其實她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順口的鬼這個字剛剛出來一點話音就被她憋回去了,對於她來說,這麼喊別人實在不大禮貌,哪怕她覺得對方就是一個真的鬼怪。
“你回來吧。”
好一會,無人回應,連入耳的風聲都是那麼地清晰,風禦瑤抬頭看著眼前的一片空氣,眼神卻無比地堅定:“你肯定能聽到的對不對,鬼故事裏的主角都是神通廣大的,隻不過愛嚇人欺負人而已。”
“神通?”他笑出了聲,“我不是神,哪來什麼神通,你個大字不識幾個的丫頭就別拿著家裏那些沒怎麼讀過書的人亂教你的詞語了。”
風禦瑤的眼睛忽然就亮了,看著他笑了笑:“你一直都沒走啊。”
他有些錯愕,麵對小女孩的笑顏不知是該同樣笑著迎上去抱住她還是該冷靜平淡地問她為什麼突然願意接納他了。
“你還沒有名字是麼?”小女孩湊過來抱住他的胳膊搖了搖,“要不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叫君向悠怎麼樣?”
風禦瑤絲毫不在意他這淡漠的態度,就好似滿腔熱情找他說話的日子就在昨日,仿佛他們未曾離別過。
“你不是我們家裏的人,不能給你取個風姓,可是我知道的能做姓的字不多,你很像爹娘給我講的話本裏邊的君子,高冷淡漠,好像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老不搭理我……”
說到這裏,風禦瑤嘟起嘴巴,隻覺委屈,從來都是她在一個人在叭叭叭地講,就沒見他話多過。
他很是意外眼前這個窩在他懷裏大字不識幾個的文盲女孩會給他起名字,於是他愣怔了下,好一會才問出了口:“那……向悠又是何意呢?”
“你先答應我不會再走了我就告訴你。”風禦瑤仰起頭,看著這個比她高出一個半頭的家夥,笑嘻嘻地撒嬌道:“答應不答應嘛。”
他揉了揉小女孩柔軟的頭發,似乎是被她明媚的笑容感染了,也跟著揚起了嘴角:“可以。”
“向悠,向悠,向往悠閑自在啦。”風禦瑤在君向悠的懷裏蹭了蹭,笑道:“我不知道你喜歡幹什麼喜歡吃什麼,不過我倒是挺想要出去的,還想要帶上你一起。”
君向悠笑著接受了這個名字,並沒有把風禦瑤的話當真,畢竟她隻是一個什麼都還不懂的小女孩。
讓他始料未及的是,真的有這麼一天,他們兩個會彼此相依為命離開鹿鈴山。
這一天,他的主人找上了鹿鈴山來,說是要找回他丟掉的東西。
風禦瑤的家人以及鹿鈴山上的人根本不知道君向悠的存在,實在是拿不出這個人想要找的東西,這個人便以為鹿鈴山私藏了他的東西,怒地要毀了整座山,掘地三尺也要把這東西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