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丟失(1 / 1)

鏗然有力的摩托車聲刺破了校園夜晚的寂靜,應道明聽著它越來越近,最後就在自己的耳邊嘎地停止。

“一架車神氣什麼……”應道明嘴裏咕噥著,把手上的書丟到一邊,站起身關上窗戶。但是他還是聽見了梁天華咚咚咚上樓的聲音,很刺耳。

梁天華是他的對門。十年前他們一起分配到這所近郊中學,全都是政治課教員,可是他們的關係很一般,僅限於見麵打個潦草的招呼。上個學期,梁天華辦停薪留職,跑到外頭一家什麼公司,這學期上頭下達文件,要求停薪留職的教師全部歸隊,梁天華就回來了。大家發現他臉色比先前黑了一點,但是精神狀態很好,而且胯下多了一輛鈴木王,全校第一架鈴木王!

關上窗戶,小房間的空氣立即顯得燥悶,正在看電視的老婆於萍扭過頭來,不客氣地說:“你有病是不是?”應道明訥訥的,猛地把窗戶推開。他一眼看見了梁天華的鈴木王,在月光下像一隻紅色的巨鳥,時刻準備騰空飛起。

“早晚會被人偷走。”應道明說。

“你說過多少遍啦。”於萍不耐煩地說。

應道明第一次看見梁天華的鈴木王停在宿舍樓前的空地上,便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告訴老婆,它早晚會被人偷走。於萍有個表兄上個月丟了一架新買的太子車,而自己前天剛剛丟了一架自行車,所以她對丈夫的預測表示支持,她的理由是現在小偷太猖狂了。但是一周過去了,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梁天華的鈴木王並沒有失竊,幾乎天天晚上停泊在他們家的窗戶下麵。於萍早已不管它那麼多了,隻有應道明常常念叨著它。

“前天晚上工商宿舍一下子丟掉兩架新車,你沒聽說過嗎?”應道明對老婆說,“它早晚也會被人偷走。”

“偷不偷跟你有什麼關係?”於萍說。

“跟我是沒什麼關係,”應道明說,“可我敢肯定它早晚會被人偷走!”

於萍懶得跟他說話,專心地看著電視。

第二天,學校的起床鈴還沒響,應道明便起了床。他走到窗前,不禁一驚:梁天華那架鈴木王還在老地方,在晨曦裏顯示著剛健流暢的身影。整夜沒有牽進屋裏,居然沒丟掉。應道明心想,梁天華這小子運氣真夠好的,他有個同學把摩托放在樓下,車鎖也鎖了,上三樓拿個東西下來,摩托不見了,前後不過十分鍾,可是梁天華整夜把摩托放在外麵,居然……應道明越想越氣憤,連上午上課也沒了情緒,頻頻向學生無端發火。

中午蹲公廁的時候,應道明聽見隔壁有兩個老師在發布新聞,說梁天華想要承包校辦工廠,昨晚請校長喝了一頓酒。應道明一下就明白,梁天華昨晚肯定喝得差不多了,不然怎麼會把摩托整夜扔在外邊?這鳥人運氣也真夠好,摩托車整夜扔在外邊怎麼就不被人偷走呢?一想到這,應道明心裏就有氣,越想越氣,氣得都便秘了。他提起褲子,說道:“早晚要被人偷走。”

“你說什麼?”那個新聞發言人不明白地問他。

“早晚會被人偷走,”應道明說,“我說梁天華的摩托車。”

“是啊,一不小心就會被人偷走,這年頭盜賊太多啦。”那人深有感觸地說。

應道明很有收獲地走出公廁,滿載而歸。

日子過得很快,一晃期中考過去了。監考、改卷、講評,緊張了幾天,現在又可以放鬆一陣子了。實際上,放鬆了也沒什麼事幹,應道明常常站在窗前發呆。梁天華的鈴木王常常出現在他的視野裏,有時候是飛嘯的,有時候則是沉寂的。應道明看著它停在窗下,像是一隻飛不動的巨鳥,心想,怎麼就沒人把它偷走呢?昨晚國稅宿舍不是丟了一架劍車、小偷怎麼就不來這邊看看!

又是許多天過去。期末考眼看就要到了。梁天華的鈴木王依舊在他的胯下,他常常一上完課,就跨上車,呼的一陣風,跑了。應道明常常看著他呼嘯而去的背影,心裏湧起一種莫名的悲傷和失望。這個城市天天都有人被偷走摩托車,怎麼就輪不到梁天華這鳥人的頭上?一天夜裏,應道明的肚子發生了一些事件,慌慌張張來來回回跑了五趟廁所。他最後一趟從廁所出來,走到宿舍樓前的時候,一眼看見梁天華的鈴木王停在那邊,心裏怦然一跳。這是怎麼了,他也不明白。

鈴木王在月光裏靜靜的,閃著一種迷人的光澤。應道明看呆了,他想,怎麼就沒人把它偷走呢?

校園裏寂靜無聲,仿佛一切都已沉睡。應道明向梁天華的宿舍看了看(黑乎乎一片,真奇怪),向四周看了看(沒人,連個人影都沒有),他躡手躡腳向鈴木王走去,心跳越來越緊,但是隨著靠近鈴木王,心跳漸漸恢複正常……

第二天一早,梁天華發現他的鈴木王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