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帆隻聽到攝政王留下一句“爾等留下保護皇上”的命令,人已經飛掠而去。
區區萬餘叛軍,根本留不住攝政王。
直到北關軍至、城內司馬翀叛軍被誅,謀反的宮女內侍盡皆被抓。
雲帆帶人趕往南城門,看到的卻是渾身是箭、倒在沈九爺懷裏的攝政王。
看到了哀慟泣血的沈將軍,顫抖著,將唇輕輕的、久久的,印在攝政王的唇上……
雲帆心想:原來,主子並非一廂情願。
沈將軍再次帶兵赴北,隻是走的時候,隊伍中多了一副棺槨。
他將主子安葬在赤水嶺大營往西北十餘裏的高崗之上,並在旁邊蓋了一座茅草屋。
沒有戰事的時候,沈將軍就住在那間茅草屋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他們的周圍,種下一大片的桔梗花。
轉瞬十年光陰,一晃而過。
剛過而立之年的沈將軍,已是滿頭白發。
連年征戰,受傷無數,身體已滿是沉珂舊疾。他越來越多的時間,總是久久坐在那座墳塋前,垂首不語。
那天,他突然讓人喚了雲帆過去。
沈將軍興致很好,準備了酒菜,讓雲帆陪他喝一杯。
雲帆知道沈將軍嗜酒,平日裏無酒不歡。
這些年,雲帆定期往返,每次來都會給沈將軍運來一整馬車上好的美酒。
兩人相對而坐,中間案幾上是沈將軍親自打來、又親自烤好的鹿肉和雉雞。
他為雲帆斟酒,又為自己斟上一盞。
剛剛放下酒壺,便捂唇咳了幾聲。放下手時,指縫間已有鮮血溢出。
雲帆眼眶微紅,沈將軍卻很坦然,鎮定自若拿起旁邊的帕子,擦了擦掌心及唇邊殘留的血漬。
隨後端起酒,道:“十年了,雲帆,你該回青雲門了。”
雲帆無聲點了點頭。
沈將軍飲下酒,感慨萬千歎息一聲,道:“他等得太久了,我想,該是去見他的時候了。”
一滴淚從雲帆眼角無聲流下。
沈將軍朗聲一笑,再次為雲帆斟上一杯酒,舉起酒杯道:“還得麻煩雲護衛一件事……”
雲帆不等他說完,執杯在沈將軍酒杯上輕輕一碰,“好。”
沈將軍默然片刻,輕聲道:“多謝!”
這次,沈將軍興致極高,兩人都喝得有點多,雲帆便多留了一晚。
第二日一大早,他醒來之後,推門而出,就看到了主子墳前端坐的那個身影。
秋露正濃,沈將軍身上的衣衫已被露水打濕。
想來已經在此坐了許久。
雲帆心裏暗歎,上前輕輕一推,“沈將軍……”
話音未落,麵前的人已經倒了下去。
將兩人合葬之後,雲帆回了青雲門。
一覺醒來,他發現自己又回了攝政王府。
雲帆看著熟悉的景致,有些摸不著頭腦:攝政王府早就空了,雖皇上命人時常打掃,無人的府邸,破敗的速度遠超修葺的速度。
可是,這幹淨的地板、生長旺盛的花草,甚至從窗欞透進來的陽光,都泛著一種活力十足的氣息。
門被人輕輕推開,王府內務總管安大良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雲統領,王爺今日要去承恩寺禮佛,請您早些準備一下。”
直到騎著馬,陪著主子進了承安寺,雲帆仍然處於一種完全懵逼狀態。
和尚們頌經聲中,雲帆耳尖地聽到承恩寺後山傳來的呼喝聲。
他走到主子身邊,輕聲稟道:“主子,沈九爺好像在後山。”
攝政王一愣之後,果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承恩寺後山的景致,雲帆以前也來過幾次,熟悉的樹林、熟悉的山風,唯一不同的,是那皓首老翁般的男子,如今還是那個明媚飛揚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