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晚的確喝了酒,一個隊員的結婚喜宴。今年真是好時年,接二連三地有人結婚。這種場合,柯樂照舊很狗腿地給他麵前擺上了一小杯白開水準備作弊,誰知新人敬酒過來時,白水卻又不知怎麼變回了白酒。但酒杯端了起來,哪有不幹的道理?餘浩硬著頭皮喝下去,然後早早退了席。
剛才在咖啡廳,喬依來之前,他已經喝了一大杯冰橙汁和一杯黑咖啡,自以為神誌尚算清醒。看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那一刻,他分明是把喬依當成了喬爾。
她讓他自重!看看他都幹了些什麼?當街非禮,她應該狠狠扇他一耳光!餘浩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恨不得重重捶自己一下。
冷風吹來,之前衝上頭頂的血液漸漸冷卻,心頭的疑惑卻緩緩升起。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餘浩抬手揉了揉眉心,甩了甩頭,卻始終無法擺脫大腦中的混沌。
果然酒能誤事,以後要堅決戒之!
喬依上了車,才發現是相反的方向。過了幾個街口,公交車到站。喬依匆匆忙忙跳下去,跑到對麵又上了一輛車。車沒開多遠,一個急刹,前麵的人一腳踩在喬依腳背。
“哎喲!”喬依痛叫一聲,頓時眼淚像開了閘的水庫一樣洶湧而出。
“對不起對不起!”前麵的人回過身,是個中學生模樣的男孩,忙不迭地道歉。
喬依一手抓著頭頂的吊環,一手胡亂地抹著眼淚,直哭得氣噎聲塞,惹得車廂裏的人紛紛看過來。
那男孩哪見過這陣勢,一時間手足無措,慌亂地從書包裏往外掏紙巾遞給她,臉上一副受了驚嚇的表情,分明在說:“就不小心踩了你一腳,不至於哭成這樣吧?”
喬依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當然不是因為腳疼,她就是借機大哭一場罷了,誰知哭開了頭,卻是忍也忍不住,止也止不住了。
於是在下一個站,喬依提前下了車,走在街道的陰影中,肆無忌憚地一路哭回了家。
到了樓下,喬依擦幹眼淚,敲了敲王奶奶的門。
王奶奶開門出來,看見喬依像桃子一樣又紅又腫的眼睛,嚇了一大跳,“喬依,你這是怎麼了?”
“風大,沙子迷了眼,揉了揉就腫了。”喬依心虛地解釋。
“唉,這得多大顆沙子呀。”王奶奶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你先回吧,豆豆已經睡著了,就別折騰她了。”
“這怎麼行,太麻煩您了。”喬依說。
“她都睡著了,有什麼麻煩的?你這樣子別再嚇到她。”王奶奶說完,又補充了一句,“豆豆雖然不愛說話,可心裏明白著呢。你不開心,她也會跟著難受的。”
喬依胸口一熱,喉頭立時哽住。王奶奶說得對,當下也不再推辭,又謝過王奶奶,就上了樓。
屋裏燈火通明,整整兩天不見人影的蘇東月正在收拾行李。
“要出差呀?”喬依一邊換鞋,一邊隨口問了一句。
蘇東月手下的動作頓了頓,然後頭也不抬地說:“出什麼差,我已經辭職了。”
“辭職?”喬依一愣,停下換鞋的動作,“好端端的辭什麼職?不是你說的,咱們雜誌社多少人想進都進不來嗎?”
“我要休一個月的假,老總不批,幹脆辭職了。”蘇東月一副毫不在乎的淡淡語氣。
喬依卻急了,一腳靴子一腳拖鞋地衝到她麵前,“休一個月的假?月月,你有什麼事?”
“做我想做的事。”蘇東月說完,繼續低頭收拾東西,對喬依紅腫的桃子眼視而不見,毫無反應。
“月月姐,到底出什麼事了?”喬依拽住她的胳膊。
蘇東月掙了一下沒掙開,頹然坐在沙發上,把臉埋在雙手間,半晌,才低聲道:“他前陣子出了車禍,醫生說他再也站不起來了,高位截癱。”
喬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他”是誰。於是冷哼一聲,“終於有報應了,活該!”
“喬依,別這麼說……”蘇東月抬起頭,臉色蒼白,不過兩天沒見,竟已是憔悴得不成樣子。
喬依看得心疼,憤憤地道:“我說錯了嗎?當初不是他始亂終棄嗎?現在他癱了,也還有他老婆在,輪不到你為他傷心難過!”
“他老婆……跟他離婚了,把五個多月的孩子都打掉了……”蘇東月哽咽道。
“什麼?”喬依沒想到是這樣,不由得歎道,“這女人,果然夠涼薄,和那家夥還真是一對。那你現在想做什麼?去伺候那個負心的東西?”
蘇東月低著頭不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喬依恨其不爭地去拉她,“月月,我見過傻的癡的呆的,就是從沒見你這樣的。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知道。我沒瘋也沒傻。”蘇東月扭過頭看著她,聲音平靜,“我大一的時候就愛上他,從十八歲到二十五歲,我全部的青春都用來愛他了。喬依,如果你也這樣愛過一個人,你就會明白。我的心裏再也裝不下其他人,我也再沒力氣去愛其他人了。”
“我不明白!他那樣對你,把你像一塊舊抹布一樣丟下,另結新歡,卻還又不放過你,時不時回來偷吃兩口,你就不恨他嗎?他浪費了你所有的青春,浪費了你最好的年華!”喬依越說越氣。
蘇東月無力地搖了搖頭,“我當然恨他。可是因為一直恨他,所以也一直忘不了他。他就是我的鴉片。我已經中毒太深了,哪怕是明知飲鴆止渴,我也會去喝那一杯毒藥……”
喬依心痛地看著她無限淒楚的眼睛,一時無語,竟然想不出該如何去勸她。
過了好一會兒,喬依才小聲地開口:“月月,你說,如果一個人死了,對他的愛和恨,是不是就會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