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照護性別的女性,家務是無償勞動
我在《父權製與資本主義》的最後一段這樣寫道:
最後……為何人類孕育生命和為其送終的勞動(也稱再生產勞動或照護勞動)被置於其他一切勞動的低位,這是一個根源性的問題。在解決這個問題之前,女性主義的課題將永無終結之日。
隻要解開了女性為何是“照護性別”之謎,不說百分之百,至少絕大部分女性的問題就能得到解答。若問我們的女性學和社會性別研究是做什麼的,那就是與這個問題搏鬥。
女性學是將女性的經驗文字化、理論化的學術。我對日本女性學的貢獻就是引進了“家務乃是無薪勞動”的定義。“無薪勞動”在英語中被稱為“unpaid work”,這一概念包含兩層意思:第一,“家務也是勞動”;第二,它還是一種“得不到應得報酬的勞動”。
有一批人最先跳起來反對這個概念,那就是現役的家庭主婦。她們堅稱:“我做的事都是出於愛,那是無價的行為,不能簡單換算成金錢。”
定義一種行為是否屬於勞動,其實有個非常簡單的標準。這個標準叫作“第三方評價標準”,取決於某行為能否轉移給第三方。
人類為了維持自身的生命,一些活動是他人無法替代的。比如排泄和進食。這種活動不能因為現在有點兒忙抽不開身而找他人代勞。這些雖然是
他人不能代勞的活動,但育兒工作幾乎都是可以找他人代勞的,甚至哺乳都可以找乳母代勞。人們一直認為懷孕和分娩不能由他人代勞,但是30年過去,我們已經走進連懷孕都能請人代勞的時代。#pageNote#0
能夠轉移給第三方的活動就是勞動。如此一來,大部分家務都是勞動。而且它還是被隔絕在市場之外,得不到相應報酬的勞動。後來,聯合國要求各國計算家庭內部的無薪勞動價值幾何。其結果就是,日本政府的統計也發生了改變。現在政府統計勞動時間使用的術語變成了“無償勞動”“無收入勞動”“無報酬勞動”等等。它們的英文都是“unpaid work”,其直譯正是“無薪勞動”。
我向來堅持使用“無薪勞動”。因為相比“無收入勞動”和“無報酬勞動”,“無薪勞動”更氣人。(笑)也就是說,這個說法能激起人們的憤慨和不滿。所謂概念,就有這樣的力量。
應1995年舉辦的北京世界婦女大會要求,1996年,經濟企劃廳(現內閣府)給出了一份“你的家務勞動有多少價值”的報告。平均來說,家庭主婦的家務勞動價值換算成年薪竟高達276萬日元。當然,如果家中有新生兒或需要密切看護的老人,其評估額度還會上升。
如果年薪有276萬日元,你願意做家庭主婦嗎?這個薪資水平也許比家庭外
部從事非正式雇傭勞動的人更高,可是,誰來支付它呢?有哪個男人會向妻子支付如此高昂的薪水?現在日本男性的平均年收入為400萬日元,向妻子支付了那筆錢,自己就活不下去了。而且即使丈夫失業,妻子的家務勞動負擔也不會發生變化。所以問題還在於這種價值的計算方法是否合適。
對此,除了家庭主婦,連許多大叔也跳出來聲稱家務是不能換算為金錢的神聖愛心之舉了。他們鼓吹“妻子是家庭的共同經營者”“夫人是大藏大臣#pageNote#1”,要求女性為此感到驕傲。我要重複強調,這種想法的最大得益者是男性。
無薪勞動論登場時遭到極大反對,其聲浪主要來自兩個方向。
首先是剛才提到的家庭主婦的反對。為其加油助威的保守派大叔趁機起哄,不斷煽動主婦,鼓吹主婦的工作很有價值。如果那真是“很有價值的工作”,你們怎麼不自己做呢?
還有一種,就是宏觀經濟學家的反對。他們這樣說:
“家務不是勞動。”
他們還說,把家務當勞動,是因為對經濟學一無所知。
當時,主婦被稱為“包三餐帶午覺”的工作。但實際上,她們從早到晚忙個不停,一天下來筋疲力盡。可是女性隻要開口抱怨,他們就會這樣說:
“我可以承認家務是必不可少的勞動,但那也是不能產出價值的非生產性勞動。”
因為加入家務勞動論爭的
經濟學家們片麵地認為:“將馬克思理論應用到家務勞動上,就是這樣的。(家務不是生產勞動,就算產生了價值,也隻是使用價值,而非交換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