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在愈合長肉有些癢,到了晚上宿營的時候,莫林覺得坐不住站不定,焦躁不安。
吃過簡單的晚飯,牧師們淨過手跪坐著抱住權杖開始祈禱。
光芒之神的權能象征是一支頂端散發著熾熱光芒的權杖,所以光芒牧師們祈禱時需將權杖上部五分之一位置的金環置於自己額前,雙手不鬆不緊地握住權杖中部,將杖尾斜斜地點在地麵,微低下頭念誦禱文。
莫林低下頭一口氣默念完禱文,總算覺得沉著下來了一些,忍不住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也許是這兩日之間實在發生了太多事,令習慣了平靜修行日常的自己有些不習慣。
牧師這樣想著,放鬆下來用前額抵住冰涼的金屬權杖,微微抬起眼簾朝遠處的火光看去。在看到黑發的少女一邊看顧著她麵前的小鍋,一邊跟旁邊的禿頂白胡子老人有說有笑的時候,心裏莫名一陣慌亂,連忙重新閉上了眼睛。
彌西婭還是不願意將帳篷紮在牧師們旁邊,依然遠遠地離開了營地的中心,和老霍德的帳篷靠在一起。
他以為能夠自然地並肩走在一起,就能算做是兩人間的距離有所縮短,原來不過是他擅自的錯覺而已。
莫林覺得心在慢慢地往下沉,就像在漆黑的海水裏,落向一個完全看不到光線的深淵。
頭頂上雖然有光芒,但是他抬不起頭。
“啪嚓”一聲。
莫林驟然驚醒。
是靴底和枯葉接觸的聲響。
不遠處有輕巧的腳步聲走近,牧師抬起頭,火堆的另一邊有披著鬥篷的嬌小人影向這邊走來。
“莫林。”男孩兒變聲前的清脆嗓音響起。是奈埃爾。
莫林覺得自己有些怪怪的,好像……有那麼一點兒失望。
銀發的男孩蹲到綠眼睛牧師的麵前,放下一個木頭做的小水筒,說:“這是彌西婭和老霍德熬的草藥湯,據說對你的傷口有好處。”
“啊……”牧師的眼睛亮起來了一點,小心翼翼地打開水筒的蓋子,一股藥草特有的苦澀香味隨著熱氣飄了出來。
湯汁入口,那股香味就突然了無影蹤,一股極其古怪的味道在口腔裏擴散,令人有點想要嘔吐——
““不要吐,”奈埃爾及時說道,“他們說,這湯味道雖然不好,但是很有用。”
於是牧師隻好皺著眉頭全喝了下去。
奇妙的是,在將這古怪的味道全部吞進肚子後,嘴裏居然有一陣清涼的甜味留了下來。
“……是月光草。”莫林驚歎。
“你吃得出來是什麼嗎,”奈埃爾似乎比他更加驚訝,“我隻看見他們就一把一把地將各種亂七八糟的樹皮啊草根啊什麼的扔進去,攪合攪合就煮了出來。”
“……”莫林眼角一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胃裏的翻騰。
“莫林,你今天不怎麼笑了呀。”男孩好奇地對著牧師左瞧右瞧。
“奈埃爾……是你說的不要笑比較好。”牧師臉一僵。
“但你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啊。”男孩“嘿嘿”一笑。
“咳咳咳咳……!!”
莫林被這話一嗆,咳得肩背的傷口都痛了起來,他懷疑甚至可能又撕裂了一點。
“奈埃爾……”牧師痛得扯著嘴角看著男孩,覺得簡直想要吐血。
“你很在意彌西婭呀,莫林。”銀發的男孩笑得像隻小狐狸,“要我教你怎麼對付她嗎?”
牧師無奈地發現,這個男孩看著還年幼,卻已經對人心摸得很準了。
“好吧,我以為一起跟霧蜂戰鬥過後,我們至少成了戰鬥的同伴,”牧師覺得自己已經被這個小幾歲的男孩看了個透,幹脆直接告訴他,“可是她好像還是討厭我……唉,我不知道她對我到底是怎麼想的。”
“如果她還那麼討厭你,會給你熬草藥湯嗎?”奈埃爾指指牧師手裏的木筒,示意他遞給自己,“我告訴你吧,彌西婭雖然警戒心很強,輕易不跟人接近,但其實對已經認識的人很心軟。”
“你隻要賣賣可憐,”奈埃爾憋著笑,伸手在牧師眉毛尾巴上往下一撇——“像這個樣子,委委屈屈地看著她,她就對你沒有辦法了,當然,不要假裝委屈,她會看出來的。”
“對啦,”說完,男孩接過空水筒,站起來拍拍鬥篷,轉身而去之前粲然一笑:“——既然你不知道彌西婭在想什麼,為什麼不直接去問問她?”
莫林頓時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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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聖羅蘭的夜空隻看得到灰蒙蒙的雲層,但當月女神遊覽到天空正中的時候,雲團看起來還是會明亮一些,隱隱還能看到有月光透過雲霧間細細的空隙,灑下朦朧如薄紗一般的簾幕。
當莫林悄悄地跟隨著離開營地的彌西婭來到溪邊的時候,就看到少女在這樣的紗幕中踮著腳蹲到水邊拔起一棵月光草。看起來觸手冰涼的月光灑在少女微微卷曲的墨黑長發、纖細但不瘦弱的肩頭、和深青色的連身長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