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林生記事起,他就住在一個破舊的防空洞裏。
那裏沒有一個與他同齡的孩子,陪伴他的隻有五個穿白大褂的男人。
他們日日忙碌,敲打著一些瓶瓶罐罐,杵在木桌子前,一坐就是一天。
那些人到底在幹什麼呢?他不知道,也從沒問過。
防空洞裏的一日三餐,能吃飽就行,堅硬的饅頭與麵包,發著異味的湯水,是每天都會進到嘴裏的東西。
洞裏的夏日,潮熱又騷亂,蚊蠅日夜顛倒地盤踞在這裏。洞裏的冬日,陰冷難耐,半夜時常凍得無法入睡。
那些人不常交流,偶爾說話,也都是他聽不懂的話語。
他好像隱約聽到,有個人叫劉泉州,他總帶領其餘四個人擺弄那些個奇奇怪怪的鐵架子、玻璃鏡。
洞裏永遠是黑漆漆的一片,縱使有燈光,也隻是一束一束的消滅黑暗。
他們從不和他說話,來飯時就送到他麵前,他吃完再拿走,關燈就睡覺,開燈就起來吃飯,周而複始。
大多時,他都是蜷縮在簡陋床的一角,閉上眼睛什麼也不想。實在無聊時,他就把地上的稻草折成一個個小人擺在一起。
有一次,他肚子疼早起了一些,正好趕上有人開門出去,他坐在桶上,看到一束光亮從簾子的空隙鑽了進來,很快又縮了回去。
那是比黃燈更亮的白光,是他在洞裏從未見過的光。
有那束光,他好像就能看清他們到底在幹什麼了。
既然有更光亮的地方,為什麼還要生活在陰溝裏呢?
八歲的他想不清楚這個問題。
於是他越來越想出去探尋了,他一天起得比一天早。漸漸地,他摸透了這些人每天出去的規律,趁著無人注意的時候,他偷偷鑽了出去。
外麵的地方真廣大,真神奇,可是也很危險。他發現了那個散發著白光的東西,想要看看那到底什麼,可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到最後倒把一個白點子嵌進去了,怎麼眨也不掉。
他大叫一聲,跑開了,那個發光的東西會傷害人,他要遠離它。
他捂著雙眼橫穿過馬路,幸而那時是綠燈時間,路上隻有穿行的人群。
慢慢的,他發現他的眼睛好了,那個光點子在他一次一次的眨眼中消失了。
他有點餓了,看著陌生的世界,他有些後悔。出來了,就沒人給他吃的了。
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一所學校門前。他看到很多和他一樣大的孩子,他們肩上背著一個包裹,前前後後地走進去了。
是小孩子就必須進到這裏嗎?他也可以進去嗎?
他嚐試著湧進人流,卻被門口的保安攔下了。
“小朋友,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嗎?怎麼不穿校服?”
那保安表情嚴肅,語氣也不柔和,他嚇得不敢說話,傻愣在原地。
這時一個老婆婆走了過來,拉了拉他的手,“孩子,你怎麼不穿校服呀?”
他抬頭,見這人滿頭花白,笑咪咪地等著他的回答。
“我沒有。”
“沒有?你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啊,那你告訴奶奶,你的家在哪裏啊?”
“家……”
老人以為他是害怕那兩個保安,牽起他的手往前走了。
“告訴奶奶,家在哪裏?”
“在防空洞。”
老人聽後很是驚訝,以為他是瞎說的,“那裏早就不讓住人了,你是被那兩個人嚇的吧?”
老人又仔細看了看他全身上下,衣服破得不成樣子,腳上連鞋都沒有,猜想可能是哪裏來的流浪孩兒,找不到路了。
“怪可憐的……”老人念叨一句,又低下頭跟他說,“孩子,奶奶帶你去買一件好看的衣服,一雙好看的鞋,好不好啊?”
他點了點頭。
老人帶著他往商場去,邊走邊說著:
“我小孫子啊,就和你這麼大,他也喜歡好看的衣服好看的鞋,每次出來……”
老人說到一半,發現他一直盯著自己手裏的音樂盒。
“嗬嗬,喜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