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六月的天氣,驕陽似火,屍體擱置了這二十多天,再按規矩靈前守孝二十七天是不能了。
當日,禮部派出百人,以嗣皇帝之名去往京都及全國各地報喪。
大寧宮內,李輔仁調度二十四衙門開始治喪,靈幡、麻衣、水陸道場、梓宮等當天夜裏就已經布置妥當。
靈幡飛舞,丹旐招搖,哭聲哀哀,悲泣一片。
龍安殿、奉先殿、奉天殿、詔月殿廊下都掛滿了一溜的羊角燈籠,燈籠外蒙著白綃紗,在夏日的晚風中飄飄蕩蕩。
隨著宮中詔月殿的鍾聲響起,京都各寺廟道觀開始徹夜鳴鍾不止,每日三萬下,全國素食百日,禁屠宰七七四十九日。
第二日,大斂。
第三日,頒發繼位詔書,南榮明澤於靈前繼位。
第四日,上尊諡和廟號。
第五日,議陪葬人員。
龍安殿,一片慘白的肅穆。大寧皇帝自開國就有殉葬之風,殉葬的後妃一般是無子無寵位份又低的後宮嬪妃。
南榮明澤看到陪葬名單上郭貴妃的名字,皺起了眉頭,看向李輔仁怒道:“郭貴妃育有三子一女,又是貴妃之尊,怎能殉葬?荒謬!”
章月華緩緩道:“郭貴妃謀害先皇,丹泉宮小廚房一眾人均可作證。”
李輔仁這才抬起頭心虛地看向明澤,他未能說服皇後把郭貴妃從殉葬名單裏剔除,也是戚戚然。
南榮明澤看李輔仁眼神,明白了一切。
郭貴妃有幾個膽子謀害皇帝,再說她是獨寵,也沒有謀害皇帝的動機。
他揮揮手讓李輔仁帶著一眾人退出殿外,才開口道:“母後,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還有三個弟弟一個妹妹需要她的照拂。”
章月華臉色陰沉,聲音有些顫抖:“連你也認為我是在挾私報複?你們都把我當呂雉嗎?。”
南榮明澤無奈扯了扯嘴唇,不敢說話。
章月華平複了一下情緒道:“太醫囑咐過多少次,要你父親飲食節製,清淡,可我問過丹泉宮小廚房裏的人,郭貴妃為討你父親歡心,仍然烹製大魚大肉的葷腥菜肴,你父皇這半年都不再吃尚膳監我安排的飯食,一到用膳的時候就往丹泉宮跑,眼看著越來越胖,胖得走不動路,她還是不按太醫吩咐做菜,為她自己的寵愛,不顧你父親的身體,難道,不是她謀害了你父皇嗎?。”
見南榮明澤仍不為所動,章月華小聲抽泣起來:“明澤,你若真覺得我冤枉了她,大可讓我去陪你父皇。”
章月華在別人麵前都是端莊自持的,唯有在長子麵前她才能感覺到自己是個女人,可以撒撒嬌,也可以像今天這樣說說氣話,因為這個兒子能給她安全感,可以依靠的安全感,那種安全感即使是死去的南榮瑾都給不了的。
南榮明澤無奈歎了口氣嗔怪道:“母後,快不要說這不吉利的話了。”
說完扶著章月華坐下,半跪著蹲在她麵前緩緩道:“母後,我是為你想,你現在已經是太後,一言一行都有要載入史冊留給後人。郭貴妃未按醫囑給父親準備膳食,我定會給她治罪,但是如果讓她殉葬,隻怕天下人都會覺得是太後善妒。”
章月華抽泣著道:“我才不關心天下人怎麼看,明澤,這麼多年我空守著一個皇後的名頭,她卻日日和你父皇鸞鳳和鳴,夫賢子孝,既然得你父皇這麼多年寵愛,讓她陪你父皇又怎樣?。”
看章月華索性都不再為自己掩飾了,耍起了脾氣,他連日來的奔波又守靈,疲憊不堪的他也沒有太多的耐心了,站了起來。
“這件事朕不準”他斬釘截鐵地說,說完走出了大殿。
這是他第一次用“朕”這個自稱,章月華愣了一下,她知道兒子這裏過不去了。
不過,她已經是太後了,她有自己的辦法。
大行皇帝的梓宮已經移到了詔月殿,這是大寧宮裏的佛堂,供奉著釋迦牟尼的三身,靈堂自然設在了這裏。
郭貴妃一身麻衣,麵容枯槁,幾天時間一下子就老了十幾歲,周圍一片此起彼伏的哭喪中,她木然地跪著。
她早已經哭幹了眼淚。
南榮瑾這一走,從前的榮寵都沒了,以後要夾起尾巴更加小心謹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