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榮明赫記事起,丹泉宮從來沒有這麼冷清過,掌事女官素錦和管事太監王犇都不知所蹤,幾個貼身伺候郭貴妃的宮女也不見了蹤影,南榮明基焦急地詢問新來的掌事女官素心幾人的去向,素心就像個鋸了嘴的悶葫蘆,一問三不知。
南榮明赫心裏清楚,素錦目睹了郭貴妃被迫殉葬,隻怕現在早已凶多吉少,念及素錦多年以來的忠心,心有戚戚,他也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她隻是被送出宮遠離是非。
裝病裝了有十來日了,看見明基一個人忙裏忙外有些招架不住,心裏不落忍,知道自己有責任和哥哥一起支撐起丹泉宮,依然懶懶得不想起床。
無論做什麼都會想起那天的事情,不如整日昏昏沉沉睡著,章月華大概已經知道了是他去請的明澤,也不知道對他有沒有起疑心,如果有又會怎麼處理他?
這些事還是不要告訴哥哥和弟弟,他們幾個現在都是案板上的魚肉,沒有一絲反抗的能力,倘若告訴了他們,不知他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反而被章月華抓住了把柄。
他需要一個人扛起這殺母之仇,並且深埋於心,何其沉重。
他坐了起來,口渴的厲害,喚了一聲“懷禮”,卻進來一個束手束腳的小奉禦,他蹙眉微怒道:“懷禮呢,我叫懷禮,你進來做什麼?。”
小奉禦行禮後低頭答道:“懷禮被內務府派到直殿監當值了。”
明赫冷笑一聲,直殿監是宮裏二十四衙門裏地位最低的,負責宮內的灑掃,看來丹泉宮是大換血了,自己多年的隨侍奉禦竟然被派去做灑掃了,無奈道:“給我倒杯茶來。”
片刻,小奉禦端來了一杯茶,明赫喝了一口,皺起了眉頭,這茶怕是隔夜的,也懶得計較了,下了床去找明基。
十來天未曾下床,他腳下發軟,頭也發暈,走出內殿,外殿桌子厚厚的一層灰塵,空氣裏彌漫著沉重的黴味。北方空氣幹燥,若不是長時間無人打掃,不會有這麼重的黴味,他顫顫巍巍走出房間,院中景象更是衰敗,郭貴妃喜歡養花,宮中花房每隔幾日都會送來精心培育的新鮮花朵,往日院中總是五彩斑斕爭奇鬥豔,現在隻有滿院枯萎幹涸的幾排花盆。
烈日照的他眼睛生疼,他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不忍心看這滿院人走茶涼的頹敗。
明鬆最先看見了他,驚喜叫道:“九哥,你起來了?”,說著過來拉住了他的手,把他往主殿帶。
南榮明基忙把手裏的永清交給一邊的素心,也過來攙著他:“明鬆,你慢點,明赫病剛好,不要走那麼快。”
“病了這麼久,沒好好吃飯,你想吃什麼?我去跟大哥說”
“沒有胃口,隨便吃點就行”明赫說著就坐在了桌旁。
眼前這夥食,怕是宮裏的二等宮女和內侍也不吃的,一大盆子白菜煮豆腐,幾個翹著皮的冷饅頭,寡淡得沒有一點油水。
他有些驚愕看向明基:“這是尚膳監送來的嗎?”
明鬆眼淚汪汪望向他:“至少今天的飯不是餿的。”
南榮明基瞪了一眼明鬆:“國喪期間,寡淡一些也正常”,擔心明赫剛好再為這點小事氣著。
南榮明赫心裏一沉,明鬆和永清還在長身體,絕不能這樣下去。
天已經黑了,皇帝還在處理奏折,李輔仁又過來催請用膳,皇帝這才不情願放下手中的藍筆,站了起來。
這時又有小奉禦來報,粱王求見。他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絲笑意,飯也不吃了,讓他進來。
南榮明赫踏進東梢間,房間滿鋪著乳白祥雲氈毯,文王鼎中飄出來若有若無的嫋嫋白煙,散發著淡淡的龍涎香,書案前兩個大甕滿盛著冰塊,清涼透骨。
皇帝已經屏退了書房內伺候的一眾宮人,還有他眼神裏那不易覺察的得意之色,心下立刻明白了,這是一直在等他呢。
看來苛待丹泉宮就算不是他授意,他也是知道並且默許的,不由想起早些年曾偶然聽到兩位叔叔南榮黎和南榮豐用陰險、狡詐、虛偽談論南榮明澤,他當時還默默為皇帝忿忿不平,如今看來,這個大哥真的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