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船上戒嚴,一整船的人都不得休息,劉淩走的時候著人熄滅了大多數燈籠,隻有皇帝艙房,為方便照顧,留一盞昏暗的羊角小燈。
魏毓言好不容易停止了哭泣,坐在皇帝身邊的小檀木圓凳上,試探著輕聲問道:“還疼嗎?”
皇帝咧嘴:“疼。”
魏毓言忍不住眼眶一酸,皇帝上馬射箭打天下,下馬批折子治理國家,閑時畫畫寫字,哪樣離得開這樣一雙手,如今傷的這麼重,就算沒留下殘疾,怕是也不如之前靈巧了。
想起那天在龍安殿皇帝一絲不苟地畫著猴子,她心裏疼的抽抽的,又抽噎了起來。
皇帝倒笑得樂不可支,忙道:“騙你的,不疼了不疼了……”
魏毓言難過得趴在榻沿上抬不起頭嗚咽:“皇上您貴為一國之君,要是為了救我手殘了,我怎麼對得起太後和皇後娘娘呢?”
皇帝側過來一點身體,用那隻沒受傷的左手替她掖了掖眼淚:“你不也救我了嗎,沒有你絆倒那家夥,我現在或許命也沒了,嗯?別哭了。”
魏毓言道:“我不過是個賤民,救皇帝死了也是我的福氣,您萬金之軀怎麼能因為救我涉險,我萬死不能贖罪。”
皇帝捏著她臉把她腦袋抬起來:“行了,你非要怪,就怪我,是我非要帶你去夜市的。”
魏毓言趴在他身上哭得更傷心了:“怪我,要不是你送我出宮回家,你怎麼會跟大軍脫離……”
皇帝猛地坐直了身體:“誰說我要送你出宮回家的?”
一旁的流螢身體不自覺顫了一下,心道不好,輕手輕腳地溜了出去。
魏毓言睜大了眼睛瞧著他:“你不是送我回家,那我們去淮安幹嘛?”
皇帝攬過她,輕輕拍著:“帶你去祭拜你爹爹啊,我們上次離開淮安太匆忙,不能親自給你爹爹辦後事,我讓淮安知府為你爹修了陵寢,上個月他上折子說修好了,所以出征的時候我就帶著你來了。”
魏毓言腦子裏瞬間木木的,這幾天糾纏在心裏那團亂麻瞬間理清了,這下可以確定,她的確是舍不得皇帝的。
她緊緊抓著他的臂膀,希望時間就此停留。
良久,她把腦袋往他懷裏蹭了蹭,他下巴胡子茬頂在她額頭上,麻酥酥很舒服,她頓了頓,仰頭吻了一下那下巴。
心裏打定了主意,那就好好愛,或許深宮生存艱辛,或許皇帝的這份愛沒辦法持久,她也不再忐忑了,她何德何能呢,這樣高高站在塔尖上的人青睞著,那就拿出一生的自由做這個賭注吧。
她不再吝嗇自己的柔情,轉過身,捧著皇帝的臉細細地看。
皇帝直覺得被那雙眸子看穿了心底,那幽深的瞳仁裏閃爍著耀眼的光,坦率的,直白的,勇敢的,不加任何掩飾的。
這正是他最鍾情的地方,就像第一次看見她,坐在樹蔭底下吃飯,她那雙眼睛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
他嘴角上挑,伸出左手按住了她的腦袋,微微仰起身體,吻住了她的唇。
天蒙蒙亮,魏毓言趴在榻上正睡得香,聽得外麵一片嘈雜,心下一驚,唯恐是又被刺客圍了,忙出了艙房去船弦上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