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忘憂河(1 / 1)

吳啾啾在地府呆了下來,閻王爺給了她一個差事——在忘憂河當個船夫。

閻王爺說,給她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仍不想投胎,便任由她靈魂消散。

吳啾啾這才注意到,經過五百年的漂泊,她的靈魂已經越來越透明了,現在就如陽光下的薄紗若隱若現。

呆在船裏不出聲,這些人都注意不到她。

等在忘憂河邊的人非常多。地府規定——忘了煩憂,快樂投胎。

過忘憂河是投胎的第一步。過河的人需坐在船頭把自己的煩憂唱出來,唱出來了也就忘了。

吳啾啾覺得自己接待的船客定是閻王爺安排好的。

第一個是黑瘦的小女孩子,手上有粗糙的繭,身上青青紫紫沒一塊好肉,目光呆滯。

她就靜靜地坐在那裏,也不唱。

劃到河中間,吳啾啾急了,她輕聲說:“唱吧,忘了就好了。”

女孩像被嚇到了,猛地一抬頭,“撲通”一聲滾進了河裏。

吳啾啾也嚇到了,慌忙扔了漿,手忙腳亂的將女孩拉了上來。

女孩的口音一聽就是方言,不過吳啾啾有地府配置的翻譯器,交流還算通暢。

女孩說,她是緬國一個小山村的,她被父母賣給了一個富裕人家。她給男主人倒水燙到了他,被他差人打死了。

她說她不想挨打了,很疼。

送到岸邊,吳啾啾摸了摸她的頭,溫柔的說了一句:“你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

女孩茫然的臉上出現了點點笑意,抿著嘴開心地離去。

第二個船客是一個白胖白胖的女人,圓潤的臉蛋滿是怨和怒。

她坐在船頭絮絮叨叨的。一會兒說,我對她這麼好,她居然還說我不愛她;一會兒說,我再胖也是她媽啊,她怎麼能嫌棄我呢,是生她時吃藥才這樣的啊;一會兒說,他劈腿了,給你找了個漂亮的小媽,你該高興了。沒了我這樣的媽,你該高興了。

女人大概是煩憂很多,吳啾啾帶她在河裏轉起了圈。

女人的臉慢慢平和了下來,圓圓的臉蛋上還漸漸有了笑意。她開始有心情打量四周了,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奇怪地嘀咕:“這船咋還沒到岸呢,壞啦?”

吳啾啾微笑臉:“快了,姐。”

女人聽到聲音,驚訝地回頭,看到吳啾啾時,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姑娘。姐眼神不太好。”

女人和吳啾啾聊了起來。她說她有一個跟吳啾啾差不多大的女兒。她女兒小三歲就會喊媽了,學習刻苦努力從不讓她操心。她給她女兒報了鋼琴,舞蹈興趣班,從小練,她的女兒還拿了很多獎呢。別人都誇她會養孩子,羨慕她有這麼一個女兒。

到岸邊,白胖的女兒笑著拍了拍吳啾啾的肩,轉身離去。

第三位船客是一個麵容蒼老的男人,穿著布滿泥灰的工地裝弓著腰,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他很疲憊。

他站在岸邊似想沉默,可肺都要咳出來的咳嗽讓他眼睛泛紅,全是眼花。

上了船,他邊咳邊捂著臉哭訴。他說他還不如在工地上摔死,撞死,砸死,也好過一身病拖累了別人。家裏的兒子還要讀書許多錢,他還要上補習班,不然考不到一個好成績。

他說,他對不起他的妻子,沒讓她過一天的好日子。她的乳腺癌沒治,錢全花他身上了,他還走了。剩下他們兩個怎麼辦啊?

他說,對不起,對不起,你們都跟我一起走吧,也好過在這世間受苦,那些追債的也不會放過你們的。都跟我走了,大家都輕鬆一點。

吳啾啾兩隻胳膊恨不得能輪飛起來,這岸怎麼還不到呢?他都要說完了!

到了岸,男人皺眉下了船,走了幾步,又罵罵咧咧地回來踹了船一腳,啐了一口說:“啥子破船,這地府破的很。我要告你們,虛假廣告,麵子工程,說好的快樂咧!”

吳啾啾靜靜地目送男人遠去,準備劃去對岸時,那小黑點越來越大,這男人回來了,伸了腳又要踹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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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啾啾動手劃槳,將船頭調了一下。男人一腳落空,重心不穩,掉進了忘憂河。

當男人在水裏撲騰時,吳啾啾又用漿迎頭給了他幾個大逼鬥,泄完心中火氣,才慢悠悠地劃船去接下一位船客。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了。吳啾啾隻能感歎一句,人與人之間的悲歡離合並不相通。

閻王爺戴著他一米八地黑色高帽,掖著他的白胡子走來了,渾厚的噪音聲聲入耳,“汝想投胎否?”

吳啾啾看著忘憂河邊盛開的滿地的忘憂花,細細的青綠莖幹,淡藍色的細細花瓣卷曲著包裹著淺粉色的花蕊,就像一個憂鬱的窈窕女郎靜默地立在自己的一方世界,守護著自己內心的柔軟與芬芳。

閻王爺見她不理,也不生氣,嗬嗬笑了兩聲,順了把胡子,坐到了船上,“觀汝麵相,乃豁達之人,過猶不及,過必有疾。還沒放下?”

吳啾啾:……

吳啾啾沉默著,想在這船上360度托馬斯旋轉,下腰,翻滾,跳躍,陰暗扭曲地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