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八輕手輕腳的去了對麵房間。
白袍縫了大半，暫時擱置在了圓桌上。他隻穿著麻製的紐扣裏衣，抱著個枕頭和本黑皮書。
成首一瞅那黑不溜秋的皮麵，好奇道：“竟然還有書，你從哪兒翻的？”
“我一直隨身攜帶，要看看嗎？”
未八剛好爬上床，聞言，幹脆倚靠窗邊，盤起腿，遞出了書。
成首一坐到床前，一隻腿悠閑地垂在地麵。他接過，翻了翻，沒注意到少年直勾勾的眼神。難掩眸中興致，未八十分好奇成首一的表情。
“嗯……”
成首一象征性的看了幾頁，然後合上書評價道：“寫得挺整齊，很秀氣。”
未八疑惑的拿過，翻了翻，確定書還是那本書。
“大叔就沒有其它要補充的嗎？難道……沒有在隻言片語中感受到些許熟悉？”
還是頭一次見未八臉上冒出大表情，成首一沒辦法的擺了下手。
“我不識字。”
他麵世的那幾年正亂，除了有權有勢的貴族，很少有人能接觸到書籍。現在好了很多，但比起讀書，還是會優先選擇去討生活。書籍學識，對窮苦大眾而言，依舊遙遠。
想來，未八竟還是成首一結交的第一位知識分子，不錯不錯。
“怎麼這麼失落啊。”
成首一湊上前，開玩笑道：“這書講了個什麼內容，難不成還和我有關？”
未八想肯定但又不敢妄下斷言，模糊道：“是也不是。這本手記沒有名字，收錄了天火九年間發生的瑣事，如果你聽過紅毛大仙，黑皮書功不可沒。”
想起未八三番五次把自己認作紅毛大仙，成首一若有所思的點頭。
“我是聽過，但隻是聽過，它出現的時間比我早，很老的一個名號了。”
一頭紅毛，又恰好是一隻鳳凰，紅毛大仙，這個行走民間的救世主稱號，作為街邊談資，火過一陣。成首一有所耳聞，可惜當時自己還在為吃住發愁，武器都沒有。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似乎都落在了未八腦子裏，自己真的認錯了？
救了他的是眼前活生生的人。
未八將書抱進了懷裏，控製不住的，想與雨夜融為一體。
他隻是……有些迷茫。
他沒回應成首一的否認，自說自話般接上了先前的陳述：“手記麵世，便掀起軒然大波，人們口口相傳，幾乎人手一本。他們認為，承載紅毛大仙的文字同樣帶來好運，看不懂，也會供在家裏。雖然……隻持續了短短幾個月，就被明令禁止，焚燒殆盡。”
“她寫了很多，大半是對生命、信仰和希望的歌頌。她是位值得尊敬的女士……大火燒毀了所有，在那之後她失蹤了，從此銷聲匿跡，像顆流星，隕落的無聲無跡。沒有留下名字，隻有書尾的一行代稱——火金姑。”
成首一察覺到未八起伏不定的情緒。他似乎又回到了兩人剛見麵的時候，像隻迷途羔羊，不知何去何從。
“可總有人見過，有人記得，就像你一樣，這些是不可磨滅的。”
他自然而然的側過身，盤腿與未八麵對麵，讚同道：“或許她真的是一隻的螢火蟲，小，卻能照亮黑暗。”
成首一聲音很低，未八有些怔然，很快，注意力就又被轉走，成首一抬了下下巴，視線鎖定在黑皮書上。
說道：“看你手裏這本保存的多好，比我買的破地圖，好的不是一點半點！”
成首一第一眼見到的時候，就默默拿它和褲口袋裏的地圖相比較，然後發現——地圖完敗。
雖然路標是準的，但它真的很像哪座古墳裏挖出的陳年舊物！
似乎怕被人搶走燒毀，未八下意識抱緊了些，輕聲道：“傳言黑皮書有整整九冊，最終流傳下來的就隻有這一本，是原稿。”
話語間，緊繃的身體在緩緩放鬆，但成首一明顯被話中內容驚了下。
“原稿?得四五十年了吧，還是在那個時候，怎麼搞來的?”
未八也覺得他很幸運，不自覺勾起嘴角，道：“老西法，我的教父。教堂裏有間閣樓，專門用來放書，裏麵都是他收集來的藏書，這本也是。”
“我大部分時間都在閣樓度過，為此，他還專門拉了個吊床。”
未八語氣多了點孩子氣，說出的話總算不那麼老氣橫秋。
成首一忍俊不禁，大大咧咧的仰躺在床。
“那還真是獨一無二。”
他誇讚道，未八很受用，跟著應和：“自然，獨此一本，獨一無二。”
市麵流通的印刷抄錄早已刪刪減減，不值一提，沒什麼比得過火金姑的真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