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的街道煥然一新,精心打理過的小花迎著清晨朝露,花蕊齊綻,色彩繽紛。
商戶在門前擦擦掃掃,為明日的大滿客做足準備。
臨近傍晚,成首一才坐下歇腳,他有心忙碌,借此發泄著渾力。
所有石像都推去了對應的位置,一切準備就緒。路過家小酒館,成首一打量著無人的店鋪,就近坐上了外麵的長凳。
桌麵幹淨,老板剛搬出不久,平日沒那麼多客源,用不上露天擺放的桌椅。
成首一叫來壇酒,開蓋後一股辛辣酒氣直撲麵鼻。
碗中酒花打著轉,沒喝就已有醉的趨勢,成首一盯著,悶頭一口幹了。
不同多年前第一次喝酒,那時樂酒尚未出世,梅芭恩花了幾天時間調試配方。成首一偶爾在店裏幫忙,自然就成了她試酒的對象,可惜,他試完一碗就睡倒了。
那酒醇厚味甘,給成首一一種喝它個三天三夜也沒問題的錯覺。
暈眩前一秒,他眼看容貌昳麗的人魚化出分身,才覺壞菜。
五六個她自己,捏著自己下巴,重複著:“不行啊,這酒後勁太大了,換!”
等恢複意識,已是幾小時後了。
梅芭恩還在調酒,成首一迷糊抬眼,桌麵擺滿了調好的新酒,長龍一般從桌角到另一個桌角。
“醒啦?”
對方雙目含光,嚇得成首一酒勁全消,話都沒說撒腿就跑。
斷片造成的空白讓成首一恐慌,所以默默發誓,此後定當滴酒不沾。
原以為自己是一杯倒,如今酒體辛辣,口感遠不如第一次喝的那般好,成首一卻一碗接一碗的喝,轉眼下去半壇,除了胃有點不適,卻也沒醉。
“他家酒有名的辣,小心喝穿胃。”
麥米肩上搭著一條長布,細長的手指抓著布頭,餘光瞥見獨坐桌邊的成首一,頓時停步。
他趕著回教堂吃飯,忙一天早饑腸轆轆了。
成首一扶著有點發脹的太陽穴,點頭道:“馬上就走。”
這情形,怎麼看都像感情不合獨自買醉的失意人。
遊街在際,大家忙的自顧不暇。
雖察覺兩人間詭異的氣場,他們眼觀鼻鼻觀心,默契的閉口不言,單認為累著了,忙過這一陣就好了。
可現在無事,竟也不急著回家?
絕對有問題。
麥米鬆開手裏的白布,抬腿坐在成首一對麵,自顧自倒掉了最後的酒。
“是不是未八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麥米麵色自然的喝完,成首一搖搖頭。
麥米更加堅信兩人鬧矛盾了。
他先發製人,道:“我不偏袒他,那家夥年紀輕輕活得和七老八十一樣,脾氣又怪,整日窩在書堆,身上長蘑菇也不奇怪。”
更沒想到能被人挖走。
他想,好歹還算平安,健健康康的活到現在。
麥米頓了頓。
“教父把人撿進教堂時,隻有那麼一丁點。”
記憶太久遠,兒時流浪的記憶又太過苦難,麥米遺忘大半,卻清晰記得未八被撿回的那個夜晚。
一個寒冬,偌大的教堂裏隻有他、清苗和西阿納。
他們擠在一間房,盯著壁爐裏熊熊燃燒的柴火。
老西法沉穩的腳步在門外發著咚咚的聲響,從長廊一頭,走到大堂門口,麥米趴到窗前,果不其然看到開門的教父。
白雪覆蓋了漆黑的地麵,落在竹籃四周,它被孤零零放在台階上。
天空飄著雪花,似乎有幾聲嬰兒的啼哭。
雪花落在男人發梢,蓋過了一點白發,隔著厚厚的窗子,麥米看不真切,好像有團黑黑的暗火飄在老西法前麵。
他哈了口氣,窗子瞬間染上白霧,他用力擦了擦,視野變清,老西法已經抱起籃中的嬰兒。
周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反而是教父,背對大門,身前陰暗,身後卻鋪滿了門內的暖光。金色的眼鏡鏈條微微晃動,強烈的光影分割下,麥米不知何時入神,放緩了呼吸。
老西法很快回屋,懷裏多了個安靜的嬰兒。
西阿納和清苗立馬圍上去,黑發的女孩眨著眼睛,神情呆滯,小手卻徑直戳上了嬰兒的臉。
他似乎剛吃飽喝足,臉上是饜足的平靜,臉頰發軟,任人擺布。
“清苗以後也要當姐姐了。”
老西法輕聲道,眉眼間是麥米鮮少見到的笑意。
麥米莫名酸溜溜的,教父的笑慣於掛在臉上。他看著他們笑,和看著來自各地的朝拜者並無不同,隻有這次,不是浮於表麵。
他聽到大哥保證:“我會照顧好弟弟妹妹。”
“他叫什麼名字?”
短暫的沉默後,男人睜開眼,棕眸被壁爐跳躍的火焰映的閃爍。
“未八。”
他看到了未八被拋棄的過去,似在自言自語:“未時八刻出生,是個好時間。”
正如白布下被掩蓋的鳳凰神像,彼時陽光打在鳳冠上。
老西法說:“鳳凰會庇佑他,並不討厭他。”
麥米聽得出神,下一秒老西法重新閉了眼,朝他笑道:“想不想抱抱弟弟?”
麥米低聲撇嘴:“我才不想抱小孩。”
卻別扭的向前,仔細瞧了瞧這個招教父喜歡的小家夥。
也就四五個月,一層毛茸茸的白發,鼻尖有點泛紅,整個人縮在繡褓裏,不吵不鬧。
除了發間的兩點羊角看不順眼,麥米心裏默默道,小弟弟確實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