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徐宅,一頂八抬的青花敞轎穩穩落在門前。
徐大奶奶謝明娉早恭候在此,還沒等人下轎,就先抹了把眼淚在帕上,口中還喊著:“都是些榆木,還不快迎了太太下來?”
謝明娉向來潑辣,又是家中太太的嫡甥女,下人們莫敢不從,何況轎中人的確貴重,於是紛紛簇擁著到轎前迎這位蕭氏幼女、謝氏嫡媳。
轎中步出個三十餘歲的美婦人,同徐大奶奶有七分相似,隻更添威嚴,謝蕭氏抿著嘴由自家的大丫頭攙扶著走出人群。
“母親……”謝明娉才喚了聲,就被謝蕭氏的眼刀瞪了回去。
謝蕭氏沒空理會她這個色厲內荏的嫡長女,隻看徐宅清靜如斯,全然不似她夫家在建安的門庭赫奕。
再往宅中去,院裏數十粗使往來,手裏都提著些添喜事的物件兒,若一切順遂,謝蕭氏本該是半月後再來喝喜酒,如今麼……
謝蕭氏難掩歎息,謝明娉在另一側跟隨母親腳步,往婆母徐蕭氏院裏去。
可巧聽人通報大姑娘也在,丫頭們打了簾子,謝蕭氏一進去便見著個明眸善睞的少女正看她笑,謝蕭氏便知這是她那可憐的大侄女徐允容了。
“六妹妹來了。”徐蕭氏才擦了臉,許是冰敷過,倒不大看得出眼睛紅腫,她亦是個有心氣兒的,不肯在幼妹麵前落了下乘。
“許久沒見長姐,家裏如今有了喜事,我自然來幫著打點。”
謝蕭氏素知她嫡姐心性,做姑娘時便愛爭先,如今是當家太太,更不能免,索性好言語哄著,果見徐蕭氏臉色柔和不少。
“允容,還不見過姨媽?”徐蕭氏開口引薦,隻因她們姊妹生逢亂世,先朝動蕩,潁川陳氏連同其餘五大世家逼宮造反,才有了如今的南晉,陳家成了皇族,琅琊王氏、陳郡謝氏隨皇進京,蘭陵蕭氏、清河崔氏乃至臨安徐氏留守祖籍。
十餘年過去,王謝兩家在建安風生水起,同陳氏皇族鬥得不可開交,餘下三家終究也不能獨善其身。
是以徐允容雖知道謝蕭氏這位姨媽,卻從未相認過。
謝蕭氏的目光落在允容身上,隻見她穿著荼白長袍,下搭件雪青色月華裙,一顰一笑盡顯儀度,雖不過及笄之年,已是容色無雙,隻待再長開些,必是一位絕代佳人。
“允容給姨媽請安。”
謝蕭氏眼前一亮,連叫了兩聲好,才又把著允容到徐蕭氏身前打趣道:“姐姐將我這侄女教成這般人物,怎地不早些寄信與我?我家四哥兒可是尚未婚配,隻等著你家的姑娘許嫁呢。”
徐蕭氏被她逗笑了,徐允容受寵若驚,謝明娉也不曾見過母親在婆母麵前,不想竟是多些嬌蠻姿態。
“可惜允容是我獨生女兒,不若何必留她到了及笄,竟是生生斷送了……”徐蕭氏說著又傷心起來,不由又恨丈夫當年躊躇,叫女兒受這般罪孽。
允容見狀忙到母親身邊安慰,又思及為著己身,叫父母不寧,家宅清冷,心中一時難過,也跟著落下淚來。
母女兩個哭作一團,謝蕭氏隻好帶著女兒坐到偏屋去,叫那娘倆訴些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