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開口的是尚海峰,他的語氣裏明顯帶著一股焦灼。
“誠子,明天你替我跟兵哥說,我要出院回家。”
“我才不去呢,不怕挨罵你就自己說去唄。”
“好人哪有成天擱這地方躺著的。”
“我要不是及時把你逮住,你現在都成梅超風了!”
說到這,尹誠生氣地合上了《射雕英雄傳》,並用非常鄭重的語氣警告尚海峰。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著急出院幹啥,我勸你最好聽話,兵哥家嫂子啥性格你不知道?要不是那個朱瑩實在過分,嫂子能讓她給你寫欠條嗎?為了你,人家多年的朋友關係都鬧掰了,你可千萬別讓大家夥寒心!”
尚海峰的聲音很悶,光聽聲就知道,心情一定是跌入了穀底。
“不是你想的那樣,胡說八道個啥。”
尹誠哈哈一樂,“嚇我一跳,我以為你又執迷不悟了呢。我知道你是因為錢,放心,單位不給你報我給你報,畢竟眼睛不像別的,真要瞎了這輩子就玩完了!你看梅超風,是不是打了一輩子的光棍……”
“少看點兒武俠小說,小心走火入魔。”張長青聽不下去了,直接推門而入。
病房裏沉悶枯躁的氣氛,因他的到來而被打破。
張長青先是詢問了尚海峰的恢複情況,在看到有明顯好轉後,他這才安心坐下來說話。
“海峰,私活以後不能再幹了,我知道你想多掙錢,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做事之前應該懂得權衡
利弊。”
“來了就說我,嘮點兒別的。”尚海峰獨自咽下苦水。
一聊起來時間過得就快。
還差十分鍾九點,值班護士開始挨個病房的往外請探視人員。
尹誠借口說送送兵哥,一直走到外麵才和張長青說起了尚海峰目前的窘境。
就在昨天,尚海峰輸完早上的藥,一個人去了一趟單位。
當他拿著醫療發票說明來意的時候,辦公室的大姐手按在算盤上,對著他一臉的惋惜。
“小尚,真不是劉姐不辦事,不信你自己親自去財務室問,咱單位賬麵上哪有錢啊,能維持每個月給工人們正常發工資就不錯了。像醫藥費、福利分房啥的,打去年六月初就開始叫停了,發票全在個人手裏攥著呢,沒招哇!”
尚海峰的眼睛依然腫著,他好聲好氣地求對方,“劉姐,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但我家啥條件你也知道,這些天我住院真多虧了我那幾個好哥們,全是他們幫忙墊的錢。你說我這麼大的人了,還有正經工作,欠錢過日子實在不像話,再說咱廠又不是沒有這福利,你看能不能行個方便就給報了,咱這麼大個廠,再窮也不差我這三頭二百的。”
像這麼長的話,尚海峰恨不得一年說不上一次。
金錢真像大海,可以淹死人格、良心和一切的真理。
林子裏呆久了,誰還不是個有道行的狐狸精呢,劉姐直接把球反踢給了尚海峰。
“你說的話在理,如果這
錢是我個人出,我早就親自給你送到醫院去了,晚一分鍾都算劉姐不懂事。可事實它不是啊,我坐在這個位置上,就要替全盤著想,更何況我一個人給你簽了也沒用,從我往上還得四個人都簽字你才能報銷,那支部書記,副廠長,廠長他們能像我這麼好說話嗎?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