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2 / 2)

蘇瓔皺了皺眉,空氣裏飄蕩著一股奇異的肉香,幾個人圍著一個小小的砂鍋,一股股鋪麵而來的香氣就是從沸騰的砂鍋內散發出來。

然而看著那一罐紫砂鍋,蘇瓔的心卻像是沉進了無底的深淵。

終究是……來晚了一步麼?

她轉身離去,嗅著空氣裏淡淡的血腥味,頤言一路在前麵指引著方向。然而就在它急速的跑進一個小小的房間之後,頤言的腳步就再也無法挪動了。觸目所及,是一具雪白的狐狸屍身,那上麵斑斑血跡還在,地麵上凝固的血液如細小的蛇一般蜿蜒。那是一隻半人高大的狐狸,黑漆漆的眼睛還睜著,雪白的皮毛上濺了一身的血液,心髒早已被人挖了出來,隻剩胸口上一個拳頭大的可怖傷口。

即便是這幅模樣,蘇瓔還是一眼便認出來……這邊是昨日還明妍亮麗的那個女子,此時此刻,卻連一點生氣都已經沒有了。

蘇瓔麵色蒼白,原本虛握的手心上,一麵鏡子漸漸顯露了全貌。巴掌大的銅鏡上似乎布滿了灰塵,根本無法倒映出任何東西的影子。然而蘇瓔手腕一轉,那麵鏡子直直對著地麵上狐狸的屍身,竟然發出了淡淡的五彩光斑。

一束淺淺的光束照在胸口的傷疤處,隻見一個淡淡的影子在光束中扭曲變形,最終幻化成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華榮惘然的抬起頭環視四周,窗外斜陽將逝,天邊的雲霞錦緞也早已被夜幕蠶食了大半,隔著一層薄薄的紗窗遙望自己曾居住過的長春殿,也早已在暮色中被吞噬了飛簷屋宇,這一切,竟真的像是隔了一世那麼遙遠。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蘇瓔蹙眉,眼中的神色複雜。

華榮的嘴角露出一縷苦笑,她仰起頭,略略將事情的經過訴說了一遍。那些前塵往事,此刻竟似全成了別人的故事,一句一句,都像是呼嘯的狂風,在她空蕩蕩的胸腔裏發出空洞的回響,然而伸出手去,不過隻是握住一把虛無的空氣。

“你如今這個樣子……”蘇瓔長歎了一口氣,一手扣著的嵌各色珠玉鏤刻花紋的青銅鏡子也靜靜收了起來,“真是孽障。”

“難道,就真的一點法子都沒有了麼?”華榮的眼神一直空洞若死,然而見到蘇瓔將那麼鏡子收了起來,卻終究還是泛起了一絲漣漪。

“這個時候,你還想著要救他?”頤言再也忍不住,恨恨出聲。

然而華榮隻是看定了蘇瓔,慘笑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其實真的是個好的君王,天下動蕩,他一力護持楚國勞心勞力,假如不是雄圖霸業未成,他……他或許是真心要與我白頭到老。”

這一刻,不止頤言色變,連蘇瓔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怎麼會……怎麼會到這種地步?蘇瓔眼光一轉,就在不遠處,楚王剖開了她的心髒拿去熬煮湯藥,她自己的屍身還擺在原地,這個女子竟然還要問自己,有沒有法子再救那個男人?

她心底……究竟隱藏著怎樣執著的心念和複雜的情愫!

“靠著這麵銅鏡,我原本可以施展秘法泰山府君祭,溝通陰陽兩界將你當做祭品,這樣便可一命抵一命,讓那個男人再繼續苟延殘喘幾十年。然而事到如今,華榮,連你自己都已經死了,不久後便要再入輪回,如何再施展泰山府君祭?”

“哈,原來……都不過是命數罷了。”怔怔的,有兩滴淚從眼眶裏倏然滑落。她如今都已成了一縷幽魂,然而卻哭出猶如血珠一般的眼淚。仿佛是開了一個閘門,即便是對著符曉,她也未曾這樣痛哭失聲過。

這些年的感情,原來終究是黃粱一夢,所托非人。然而此時此刻,唯一能聆聽她無助哭聲的,竟然不過是眼前這個隻有短短一麵之緣的女人。

蘇瓔悄然歎了一口氣,攏在袖中的手指亦不由輕微的顫抖。看過了多少紅塵俗事,她原本以為不過又是一個癡男怨女的故事,然而誰又能料得到,人性竟然能殘忍無情到這個地步?

“時辰已到,請你去往彼岸轉生吧。一過奈何橋,這一世的種種,終究不過是一場雲煙罷了。”輕輕閉上了眼睛,蘇瓔喃喃道,手中的青銅鏡麵閃過一抹異常清晰的綠光,然而片刻後便失去了蹤跡。與此同時,華榮的身形猶如一縷嫋娜的青煙,在空中變得越來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