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個打鐵的男人無辜慘死之後,蘇瓔的注意就盯在了四周的妖物身上。那個柳泉澤便是最先進入蘇瓔視野的人。四周的妖物仿佛都感知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氛,刹那間全都討得一幹二淨,可是那個男子仿佛是在堅守著什麼東西一樣,一直遲遲不肯離去。
在紅塵之中待得久了,而且平素又和其他妖物沒有什麼接觸,似乎就連頤言都忘記了,妖怪不是單純的靠氣質和外表來判斷的種族。哪怕是法力最低微的妖怪都能夠施展幻術改變形體,更何況百年修為,要騙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子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蘇瓔最開始注意到劉泉澤奇怪的,就是蘇濤所說的本體。那株柳樹看上去枝葉繁榮,但是就這麼無遮無攔的倚靠在村口,實在有些不合常理。妖怪一旦能夠煉出人形,最開始要保護的就是自己的本體。
宛如凡人魂魄離體一般,草木妖怪一旦修出元神,就會將自己的形體隱藏起來,否則肉身死去魂魄就算回轉也是徒勞,而一旦本體被人連根拔起,雖說不是致命的傷勢,卻也一定會造成靈力虧損。
除非修煉到了一定的境界,將本體煉化成身外化身,那麼就相當於是兩個人同時在修煉一般,比起畜類來說就要事半功倍。
但是柳泉澤的功力,隻怕也沒有高到可以修煉出身外化身的境界。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那株柳樹根本就不是他的本體。
蘇濤當日偶然識破了他的真身,情急之下他才隨意找了一株柳樹寄居,謊稱是自己的本體所在。
然而,說到底,這也不過是個下三濫的妖怪罷了,依靠著吸取人類女子的精氣為生,道行的增長自然要比同類辛辛苦苦的吸取日月精華要快得多。
“我原本就想出手對付他,隻不過沒想到……他竟然會遇上那種食人的飛蛾。”蘇瓔低聲歎道。
“惡有惡報。”頤言聽完之後神色就不大好,她素來不喜歡這種人,弱肉強食是天地法則,然而為了一己之私做出這種事,倒也連妖怪都覺得可恥。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蘇濤呢小姐?”頤言歪過頭,有些不解的問道:“何必還要她這麼苦等下去,讓她知道自己愛的是這樣一個人,她就不會那麼傻的一直等下去了。”
“其實,又何必非要告訴她呢?”蘇瓔淡然笑了起來,“這些事情說出來,不過是徒然讓她傷懷罷了。”
時間還那麼長,假如有一日,她自己幡然醒悟過來,或許就會明白,懂得放下這一切。如果她始終堅持那個溫柔的柳郎是她畢生唯一摯愛過的男子,那麼,她這一生,也未嚐不是幸福的吧。比起旁人的坎坷艱難,她有一個,永遠,永遠也不會辜負自己的男人。
“這……”頤言很想反駁,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小姐想的的確沒錯,隻要她不知道,那麼這個女人心底,就會住著一個溫柔情深的男人。世俗之中,就算一開始兩情相悅坦誠以待,到最後也多有慘淡收場。
與其如此,這對她來說,或許真的是另外一種幸運吧。隻不過……這種虛假的幸福,日後如果明白了,又該是一種何其的不幸?、
歎了一口氣,頤言也不願再想下去。這些事,前生都是注定的吧。否則,為什麼明明是一樣的戀情,一樣的皮囊,到頭來,卻有這麼多無窮無盡的變數。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心底慌的很。”頤言的神色難得的露出了幾分焦灼,“妖怪之中也有依靠吞噬同類來提煉修為的,或者是被哪個頭腦發熱的道士收走了也未可知。但是……他的內丹既然還在,這些理由就全都不成立了。”
“還有……”頤言想必也是想起那個慘狀,一時之間竟然頓了頓,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那兩個尋常夫妻,死的未免也太嚇人了一些。”
“好像有什麼東西,盯上我們了一樣。”頤言這樣總結道。
“不要胡思亂想了。”蘇瓔輕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道:“生死原本便是注定的事,說不定隻是一些行事較為殘忍的妖魔而已。”
然而,事情真的就是這樣簡單麼?那個隱匿在暗處,毫無蹤跡的惡魔,究竟有著多麼深不可測的力量。而且這麼多天來,將夜也像是完全失去了蹤影一樣,徹底在自己的身體裏失去了回應。
或許因為沒有了將夜的暗中阻撓,蘇瓔的身軀竟然遏製了快要崩潰的進程。無法再通過旁人的故事或者交換什麼來補充本體的力量,衰竭就像是冬日的河流漸漸快要枯涸一樣。雖然頤言一直說自己的麵色在這幾天看上去好了許多,想必殷國這種四季如春的氣候果然十分適合養人。但是蘇瓔明白,眼前的一切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罷了。
在蒼茫而不可預知的未來裏,誰也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
墨蝶倒是變得十分古怪,有時候甚至會特地為蘇瓔去廚房要人準備幾樣精細的小菜送上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好幾次都是聚散匆匆的緣故,蘇瓔似乎發現那個明媚活潑的女子憔悴了不少。原本驕縱烈豔猶如玫瑰一般的少女,此刻竟然憔悴的幾乎不成人形。那雙水靈靈的眼睛裏充斥著說不出的黑氣,就像是快要隕落的星辰般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