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浪漫而羞澀的季節。
皚皚的冰雪為大地換上了聖潔的新裝,宛如一位明麗的佳人含羞帶怯地披上了純白的嫁衣。不遠的庭院裏,幾簇爛漫的緋靈是新娘緊攥的玉手中昭告幸福的捧花;凝霜的鏡湖上,清晰映射的朝陽是少女低垂的粉頰上微微泛起的紅霞……
而獨立於一片銀裝素裹之中,意亂神迷,惴惴不安,心中的小鹿比那新婚的少女跳得還要更歡脫幾分、來回踱著步仿佛要將腳底的皮靴都磨穿的少年究竟是誰呢?
自然是我們的梅諾斯王子。
就在今晨吃早餐之時,依格德拉和菲奧娜兩個就一直拉著手,有說有笑地講著悄悄話。
才認識一天而已,她們倆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更可怕的是,吃完早飯以後,依格德拉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了一邊,非要讓自己等會兒陪菲奧娜出一趟遠門。
還說了些什麼諸如“務必要拿好自己慣用的佩劍”、“一路上要多照顧同行的菲奧娜”之類莫名其妙的話。
嘶,該不會……?
該不會依格德拉和西維斯公爵聯手把自己出賣了吧?!
自己在這裏的消息已經被人快馬加鞭地送給了父王,甚至還打算委派菲奧娜來親自押送我回國嗎?
拿好佩劍、多照顧菲奧娜……這是在威脅自己不要妄圖反抗,乖乖地順從著菲奧娜的意思嗎?!
好歹相識一場,沒必要做得這麼絕啊!!
梅諾斯不禁在大腦內腦補著兩人在餐桌上的對話——
菲奧娜:其實早在半年之前,王都緝捕在逃王子的通緝令就已經傳到這裏了,府邸之外此時已經埋伏好了三千名士兵,這次一定不會讓他再逃跑了。
依格德拉:確實應該如此,離家出走的壞孩子可一點也不值得憐惜呢……
啊啊啊,怎麼辦,現在是不是應該趁著在莊園外等人的間隙趕緊溜了?
一心進行著毫無依據的受害妄想的梅諾斯並沒有發現,就在背後不遠處,一道矯健的身影已無比迅捷地從圍牆內翻了出來。
一襲淡色的長裙幾乎和雪地融為一體,輕盈的少女猶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梅諾斯的身旁:“在嘀咕些什麼?”
“啊——”梅諾斯不由得踉蹌著後退了兩步,“菲、菲奧娜,你來了啊……”
梅諾斯忍不住偷眼瞧了瞧菲奧娜的身後。
唔,還好,並沒有想象中的三千伏兵……
或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嗯,根據分析,隻要把腦袋對準地麵,擲地有聲磕上三下,眼前的少女多半就會心軟放自己離開了吧……
“菲奧娜,你、你這次找我是有什麼事啊?”梅諾斯的雙膝不住地打著擺子,時刻做好了五體投地的準備。
“啊,是這樣的……”
菲奧娜一五一十地說明了前後的因果。
“原來是這樣……不早說嘛!”梅諾斯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癱軟的膝蓋瞬間又恢複了硬挺,“不就是打獵嗎,小菜一碟,都包在本王子身上了,哈哈哈!”
少年拍著胸脯,企圖用豪放的大笑聲來挽回著自己先前險些散落一地的尊嚴。
不過幸好菲奧娜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些。
在梅諾斯一陣目瞪口呆的目光下,隻見麵前的少女近乎粗暴地扯去了身上的長裙,露出了其內一副銀光閃閃的盔甲。
此刻的梅諾斯才突然意識到一個難以置信的真相——
原來昨天在走廊上,自己撞到的居然是真的鋼板嗎?
這麼說來,之後在餐桌邊上碰到的那個……才是真家夥嗎?!
“欸,你的臉怎麼紅了?”
“咳,天太冷,大概是被凍紅的吧……”
嗯,一定是這樣。
宿鳥歸林,夕日漸頹。
梅諾斯背著的大口袋中早已裝滿了山雞和野兔,可身邊的少女顯然還並不知足。
上弦的弓箭拉作滿月的模樣,如炬的目光炯炯地掃視著覆雪的山林,她在認真地尋找著——尋找著一頭足以與公爵莊園的正廳上那枚金燦燦的家徽相稱的獵物。
忽然,一陣沒來由的凜風自平地刮起,枯敗的樹林中,接二連三斷裂的鬆枝發出短促而驚悚的尖嘯,裹挾著雪野反射出的斜陽,一隻遍體金黃的大虎猛地從亂樹叢中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