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一向繁華的建康城在雨中略顯幾分清涼。街上過客稀疏,怡紅院倒是人滿為患。這裏非但不為陰雨所阻,反而有增無減,生意更是比往常好上幾分。
怡紅院是京城最大的窯子,是玩樂的好去處,不論王孫公子,商賈巨官,販夫走卒,隻要有銀子,便可在這裏千金一擲,買得紅顏一笑。
可是,無論你有多少錢,也難買到桃紅姑娘一笑。
曾經有個北方來的大豪,出價萬金,買桃紅姑娘一笑,未曾得逞。從此,怡紅院更是名聲大噪,桃紅也身價倍增。在怡紅院賣藝不賣身的隻有桃紅一位,但有這一位就足夠了,不知有多少人慕她而來,隻因為聽她驚鴻一曲。能睹她翩翩一舞者,更是可遇不可求。當年彭城王劉義康雖然位高權重,也得連等上十日才可睹桃紅一舞。
桃紅姑娘的琴一日隻奏三次。因此,這一天為求坐到最近距離一睹美人容,前麵的幾排座位,更是賣到了百兩銀子的價錢。
今天是桃紅姑娘一月最後一次撫琴,範曄同徐湛之前來一睹名滿京城的藝妓桃紅姑娘的風采,他能不喜出望外嗎?
其實,怡紅院範曄是去過一次的。那是他初到京城之時,慕桃紅之名而去。不過,卻不知她那麼多規矩,吃了閉門羹。
今日難得高興,便隻身隨徐湛之輕裝來到了怡紅院。
老鴇倒是好眼力,一眼便看出範曄是眾人之首。其實,這也不難,因為徐湛之是這裏的常客,由他陪著來的人,必定官職在他之上。
隻見老鴇笑臉相迎道:“這位官爺,怡紅院的姑娘可是水靈靈遠近聞名的呢!挑一個吧?保管老爺一夜銷魂。姑娘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來伺候這兩位官爺!”
幾個搽脂撲粉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嬌笑著一窩蜂似的向範曄和徐湛之撲來。
徐湛之見範曄直皺眉頭,便推開那些女人,對老鴇道:“媽媽,詹事大人可是慕桃紅之名而來,這些大姐怎麼入得眼!”這句話不打緊,全把這些女人得罪了,一個個嬌嗔著掃興而去。
老鴇賠著笑說道:“哎喲!詹事大人真是來巧了,今天正是桃紅姑娘開閣之日,可是……可是前麵的位置都訂滿了,這可得委屈詹事大人往後麵坐了!”
徐湛之會意,掏出五錠金子塞在老鴇手中。老鴇頓時眉開眼笑道:“喲,徐官人真是個有心人,今日破例,單為詹事大人另備一席,樓上請!”
範曄走到樓上,隻見一卷珠簾半掩門扉,門前伺候著兩個丫頭,想必是藝妓桃紅的居處了。前麵一座假山,山下流水叮咚;側麵屏風繡著青山綠水、桌椅茶具古色古香,甚是考究。四壁牆麵上各掛著幾幅字畫,卻是詩經上的詩句,筆走驚龍,實為宗炳名家所作。四下布置得像是世家書香門第,與那青樓煙花之地全然不相幹,倒也是一個清靜幽雅之處。
範曄剛剛在屋中坐定,忽見屏風輕搖,他盼望已久的佳人終於出現在視野中。但見桃紅身著白衣,懷抱琵琶,低首垂麵,身如嫋嫋,輕搖蓮步,至案幾旁前,盈盈一福,方才坐下。
範曄舉目一望,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隻見這美人如煙似水的眼神,吹彈可破的肌膚,春山含俏的黛眉,合如七仙女一般,佳人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心想,這樣的女子,猶如廣寒宮裏的嫦娥孤寂冷豔,卻無一人敗壞斯文。美豔不可方物,隻能遠望不可褻玩焉!在她麵前不由得升起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來。本想搭上兩句話,又生怕唐突美人,便順手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起茶來。
就在範曄失魂落魄之時,卻聽琴聲叮咚,悠悠響起,先是細不可聞,忽地爆響,節奏漸急漸繁,忽快忽慢,猶如萬馬奔騰,天地失色。
“咚!”琴音忽斷。再起時,又如驚濤裂岸,浪起千層,錦繡江山,天高任翱翔。
範曄忍不住起身撫掌。
正在此時,卻聽外麵人聲鼎沸,吵成一片,奔走吆喝之聲,不絕於耳。聞聽之下,有人道:“那小子溜進怡紅院了,大夥圍著,千萬別讓他跑了。其他人跟我進去搜!”接著就聽“轟”的一聲和老鴇及姑娘們的哭叫聲。
“都站好了,不想吃刀子的就不要亂動,咱們是京城的遊繳(相當於現今治安員),抓一個要緊的盜賊,辦完事就走,大家不要慌也不要驚,窩藏小賊的趁早站出來。否則別怪兄弟們不客氣了。”接著就聽到樓下的吆喝聲和驚呼,顯然是在挨個房間搜人了。
當遊繳們搜到三樓門口時,範曄麵色一變,卻又隨即恢複正常,終是忍了下來。
一個遊繳破門而入。範曄喝道:“休得胡來!”
遊繳被這突如其來的喝聲驚呆了,細細一打量,原來是掌管禁軍的左衛將軍、太子詹事在此,慌忙伏地叩首道:“範大人,沒想到您在這裏,打擾了你的雅興,實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