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碟血石頭城(1 / 3)

次日淩晨,天中瀉下一線燦爛的霞光,瞬時又幻變成一柄尖尖的利劍,直插天腹。刹那間,天空一片濃濃血色。此時的石頭城牢中,那些死刑犯神態各異,有的昏昏不定,有的仰麵長歎,有的臨死不懼。範曄在獄吏們的擁簇下,被推上了囚車,緩緩向東門外的鬼臉城駛去。

範曄似乎喜歡上了車上搖搖晃晃的感覺,就像催眠一樣使他悠閑、愜意,牢房離鬼臉城路程不長不短,正好可以使他悠悠地想想心事,看看風景。他雖然來過這裏幾次,但都是來去匆匆,今日要看個明白,看個究竟。

這石頭城是公元前472年越王勾踐滅吳之後,企圖進一步吞並楚國時,召見他的謀士範蠡監理建造的。當時叫“越城”,又叫“範蠡城”。“越城”很小,城周隻有二裏零八十步。到了公元前333年,楚威王滅越,又在清涼山(又叫石頭山)築城,稱為“金陵邑”,又稱“石頭城”。石頭城依山為域,因江為池,地勢十分險要。據說,三國時諸葛亮在赤壁之戰前夕,出使東吳,與孫權共商破曹大計時,特意騎馬到石頭山觀察山川形勢,於是發出了“鍾山龍蟠,石頭虎踞,真乃帝王之宅也”的讚歎,此後數百年間,這裏成為戰守的軍事重鎮,往往以奪取石頭城決定勝負。

石頭城北緣大江,南抵秦淮河口,南開二門,東開一門。南門之西為西門。西門依山傍水。夾淮帶江,險固勢威。城內設置有石頭倉,用以儲軍糧和兵械。在城牆的高處築有報警的烽火台,可以隨時發出預報敵軍侵犯的信號。至南北朝時,石頭城作為保衛都城的軍事要塞的地位依舊未變,隻是長江繞清涼山麓東去,巨浪時時拍打山壁,將山崖衝刷成峭壁。因長年風化。礫石剝落,坑坑窪窪,斑斑點點,中間還雜有紫黑相間的岩塊,怪石嶙峋,遠看隱約可見耳目口鼻,酷似一副猙獰的鬼臉,被稱為“鬼臉城”。自古以來,鬼臉城因地處偏遠、荒涼,被判極刑的罪犯。都在這裏殺頭或腹斬。

今日的“鬼臉城”與往日不同。時至午時,人山人海。人頭攢動,殺氣騰騰。鬼臉城的行刑台前,是一排十個木墩,每個木墩右邊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刀斧手,刀斧手們手中的大刀白刃在陽光的照耀下,閃出道道白光。行刑台後是一排錦鋪桌麵的監斬廳。監斬廳內坐滿了帝王將相和觀斬的後宮嬪妃。其中,沈演之為主斬官,庾炳之為監斬官。這時,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往鬼臉城的西側望看,隻見一行十餘輛囚車,載著範曄、範母、範叔、範妻、範藹、範遙、範叔萎和範曄孫子範魯連及同案犯孔熙先、謝綜、謝約緩緩駛來。

“帶囚犯!帶囚犯!”

主斬官沈演之的聲聲傳呼,震蕩在鬼臉城的上空。範曄等死刑犯身著囚衣,手戴長鎖,腳扣鐵鏈,帶著“嘩嘩嘩”的響聲,邁著方步,走上了斷頭台。

獄吏上前為他們打開鎖鏈,推搡著跪到監斬廳前。當範曄看到宋文帝和皇太後時心全涼了,本能地喊道:“不,我是對朝廷有功之臣,我的《後漢書》還沒寫完,你們不能對我這樣用刑啊!”

沈演之一陣冷笑道:“過去說明不了現在,現在你犯了法,也隻好叫大人嚐嚐刑具的滋味了。要不讓你來做啥,梟首嘛,隻不過碗大的疤。二十年後,你又是一代史家了。”

範曄道:“不,你不能啊!放掉我吧!皇上,皇太後,為臣是忠於朝廷的人呀,救救我吧。”

宋文帝木著臉道:“不必大吼大叫了,早知有今,何必當初!”

皇太後道:“皇上,有什麼話就讓他說吧。”

宋文帝道:“不知這罪臣要說些什麼呢?”

皇太後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就讓他說說謀反的同黨吧。”

宋文帝道:“罪臣範曄,密謀殺朕,欲立新主一案,還有哪些人參加?朕和大臣們說的事,是誰人通風報信,都一一交代明白。”

jp2範曄道:“啟稟陛下,那是彭城王的主謀,參加密謀的有孔熙先,還有……還有……”jp

宋文帝道:“還有誰?快講!”

範曄本不想出賣同僚,但他想到徐湛之倒打一耙,告密自己是主謀,他卻逍遙法外。反正說了也是死,不說也是死,便橫下一條心道:“那通風報信的人就是徐湛之……”

“慢!”宋文帝製止範曄道,“庾愛卿聽旨!”

庾炳之站起身道:“微臣在。”

宋文帝下旨道:“速帶一千禁衛軍,前去包圍徐湛之宅邸。”

庾炳之道:“遵旨!”

庾炳之前去捉拿徐湛之不提。卻說宋文帝氣衝鬥霄,憤怒地對主斬官沈演之道:“沈愛卿,開始行斬吧!”

“遵旨。”沈演之立起身,逐個宣判著死刑犯的罪狀。當他宣布到範曄時,停頓了一下,隨即又高聲道:“謀反同案犯範曄,自恃文高才廣,眼中無人。雖在《後漢書》中寫下了眾多忠臣孝子,而自己卻置於腦後,其罪行有三。一是目中無人,二是不孝,三是不忠,參與謀反,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振朝綱。經尚書署、治署和奚官署會同審理,定為死罪,並株連三族,午時三刻梟首!”

當沈演之對範曄宣判後,觀斬的百姓們憤恨地向範曄投來了磚瓦石塊。範曄不躲不避,雖心中“怦怦”顫動,但還是表現出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態。隻是心中想道:“老夫自幼好書,博涉經書,善為文章。能隸書。曉音律。在同齡人中是個佼佼者。入仕後,受到劉宋王朝的重用,先後任參軍、秘書丞、新蔡太守、宣城太守、鎮軍長史、下邳太宰,最後升至左衛將軍、太子詹事,掌管禁旅,參與機要,已經夠風光了。雖然政治上不得誌,但在有生之年。為後世留下了《後漢書》,以意為主,以文傳意,嚐為人言,多不能嚐,意或異故也。詳觀古今著作,殆少可意者。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無例,不可甲乙辨。後讚於理近無所得,唯誌可推耳。博贍不可及之。整理未必愧也。自古以來,幹政的外戚們必遭禍敗之理。或承寵於先帝。或不結恩於後主,或後來者寵。而先代權臣必不相容。這是政治權力分配、奪鬥中不可避免的現象。外戚幹政則成為政治機體上的一個毒瘤,我這個毒瘤能不受到懲處嘛!”